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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urice/莫里斯-分卷阅读28

见到他——德拉姆先生——的时候,告诉他我没有那个意思——我跟任何人都没有……”
  “……犯错误的打算。”他补充说。后来他才明白此言何等粗鄙。
  艾达把脸藏起来,她支持不住了。
  “我不告诉他。我永远不会跟德拉姆见面了,什么也告诉不了他。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这下子称心了吧。”
  她抽噎着说:“破坏了我也不在乎。你对我们从来都是冷酷的,从来都是。”他终于变得冷酷了。他看出,妹妹们表面上顺从,骨子里是厌恶他的。甚至在家中,他也没有成功可言。他悄声说:“这不是我的过错。”随后离开了她。
  有教养的人,举止更文雅一些,也许少受些折磨。莫瑞斯没有才智,不信仰宗教,也缺乏某些人所拥有的自我怜悯这一奇妙的慰藉方法。除了这一点,他的性情是正常的,他采取的是度过两年幸福生活后被妻子背叛了的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那样的行动。大自然补上遗漏了的这一针,以便继续编织它的图案,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拥有爱的时候,他保持了理智。现在他把克莱夫的变心看成背叛,艾达就是起因。不出几个钟头,他就返回到曾在少年时代徘徊过的那个深渊。
  这次爆发后,他的人生延续下去。他照例乘那趟火车赴伦敦,像原先那样挣钱并花钱。他依旧读以前那几份报纸,跟同事们谈论_0_ba_0_gong啦,离婚法啦。起初他对拥有自制力感到得意。他不是已经把克莱夫的名声攥在手心里了吗?然而他更加充满怨恨,他希望趁着自己还有那股气力,大声喊出来,把这骗人的幌子扔到一旁。即使连他本人也牵涉进去了,那又怎么样?他的家族,他的社会地位——对他而言,多年来都已经无所谓了。他是个乔装打扮的不法分子,也许从前逃进绿林(译注:绿林是英国一系列民谣中的传奇英雄罗宾汉隐居的地方。有些民谣可以追溯到14世纪以前,罗宾汉是反叛者,是结伙抢劫官府的代表人物,所获钱财却分给穷人。)的人中有两个像他这样的——两个。两个人就可以向整个世界挑战,有时他怀有这样的梦想,并自得其乐。
  苦恼的核心是寂寞。他是个迟钝的人,过了一个时期才认识到这一点。_0_luan_0_lun的妒忌、屈辱,由于往日的愚钝而引起的愤怒一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对他造成的那么多伤害也会过去。对克莱夫的回忆可能会过去,寂寞却挥之不去。他醒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什么人也没有!”“啊,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呀!”克莱夫开始出现在梦里了。他知道什么人都没有,然而克莱夫甜蜜地微笑着说:“这次我可是真的。”使他受尽折磨。有一次他梦见了原先做过的那个有关脸和声音的梦。梦中梦,更朦胧。另外一些旧梦也频频进入梦境,企图让他崩溃。日以继夜,死亡般的无止境的静寂笼罩着这个青年。一天早晨,在开往伦敦的火车中,他觉得自己实际上已经死了。赚钱、吃饭、规规矩矩地活着,有什么用呢?他所做的或他曾经做过的,无非是这些。
  “生活是一出蹩脚透顶的戏,”他一边把《每日电讯报》揉成一团,一边呼喊。
  其他乘客并不讨厌他,都笑起来了。
  “我会满不在乎地从窗子跳出去。”
  说罢,他开始仔细考虑_0_zi_0_sha的事,什么也制止不了他。他对死亡本来就没有畏惧,也不相信来世,更不在乎使家族丢脸。他知道孤独正在伤害自己,于是变得更加可憎,越来越愁闷。在这样的境遇下,是否不如死了算了呢?他开始比较该采取什么办法与手段,若不是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他会开枪_0_zi_0_sha的。外祖父患病并且去世了,使他进入新的精神状态。
  其间,克莱夫寄来了好几封信,然而信中总是这么写着:“咱们还是别见面为好。”现在他领会了自己的处境——他这个朋友什么都愿r劳,惟独拒绝跟他待在一起。克莱夫自从头一次生病就是这样,今后他所提供的也是这样的友情。莫瑞斯一往情深,然而他的心被弄碎了。他从来没有异想天开地认为能把克莱夫争取回来,他以高尚的人所羡慕的那种坚定来领悟自己所该领悟的东西。他把苦酒饮到最后一滴。
  莫瑞斯一封封地写了回信,写得出奇地诚恳。他写的依然是真实的,吐露说自己寂寞难耐,年内将击穿头颅而死。但他写得没有感情,不如说是对他们那英勇的往昔的颂辞,德拉姆就是这样来接受的,他的回信也缺乏感情。有一点是明显的:不论借助什么,不论下多大工夫,他再也不可能看透莫瑞斯的心了。
  莫瑞斯的外祖父是老有所成的典范。他做了一辈子平凡的实业家——精明强干,动辄发火——但是他退休不是太晚,而且结果出人意料。他养成了“读书”的嗜好,宽厚仁慈改变了他的性格,这一直接效果的产生是怪诞的。旁人的看法——以前认为应该予以反驳或无视的——如今看来值得注意了,对旁人的心愿也尽量满足。他那个未婚的女儿艾达替他管家,她担心有一天“我父亲没事可做了”,那可怎么办。她是个感觉迟钝的人,直到他即将离开她的时候,都没发觉他变了。
  老绅士把闲暇用在发展新兴宗教,或者不如说是新的宇宙演化论上,因为它并不对抗教会。主要的论点是:神存在于太阳当中,其光轮是由受祝福者的灵魂构成的,黑子向人启示神的存在。因此,每逢出现黑子,格雷斯先生在望远镜前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注视着黑子的暗核(译注:太阳黑子只是相对于周围温度高达数千度的明亮光球才显得黑。黑子的暗核称为“本影”,较亮的外环称为“半影”。)。“道成肉身”(译注:“道”指耶稣。“道成肉身”是_0_ji_0_du教的中心教义。谓上帝之道即上帝的儿子、三位一体真神中的第二位成为肉身,就是耶稣_0_ji_0_du,耶稣_0_ji_0_du是神,也是人,_0_ji_0_du是“上帝所生,非上帝所造”,因此耶稣不是被造物,而是造物主)是一种黑子。
  他对任何人都津津乐道自己的这个发现。不过他说,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所以无意让别人皈依自己这个信仰。曾经跟他长谈过的克莱夫·德拉姆对他的见解了如指掌。这是试图从精神方面来进行思考的一个讲求实际者的见解—一可笑而实利主义的,然而是第一手的。正因为如此,克莱夫这个古希腊文明崇拜者才跟他合得来。
  现在他快要死了。不一定完全正直的过去已消逝,他一心盼望与自己所爱的人们相聚,到了一定的时候,他所撇下的人们也将去与他相聚。他把以前的雇员们召集到床前。这些人对他不抱幻想,却“逢迎这个年迈的伪善者”。他把家族的人召集来,他一向待他们很好。他的最后那段日子非常美。去探讨何以会如此美,未免有追根问底之嫌。当一位亲爱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着的时候,艾尔弗里斯顿花园弥漫着悲哀与平静相融的馨香,惟有愤世嫉俗者才会想去驱散它。
  亲戚们纷纷到来。除了莫瑞斯,人人都印象深刻。格雷斯先生早就把遗嘱的内容公开了,大家都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因此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好奇心,他所宠爱的外孙女艾达与姨妈一起继承房产和宅地。其他人也各有一份遗赠物,莫瑞斯没提出要领他那一份。他没有逼迫死神及早降临,然而死神会等到恰当的时刻来迎接他,很可能就在他返回伦敦之际。
  但是,旅伴这副样子使他疑虑不安。他的外祖父准备启程奔赴太阳,疾病让他变得饶舌了,十二月里的一个下午,他对外孙滔滔不绝地说:“莫瑞斯,你在报纸上读到了吧。你注意到新学说了吧……”据报道,流星群撞在土星环上,被撞下来的碎片落到太阳里面。格雷斯先生认为,恶人死后灵魂被赶到太阳系外侧的行星里。他不相信永远下地狱的学说,所以一直忧心忡忡,不知该怎样拯救恶人的灵魂。新学说对这一点做了解释,这些灵魂成了碎片,重新并入善里面!年轻人彬彬有礼、严肃认真地聆听着,突然被一种恐惧感笼罩住,觉得这番胡话也许是真的。这恐惧转瞬即逝,却使他开始洗心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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