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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权臣悔不当初-分卷阅读61

的香火。
  傅长凛是这里唯一的守灵人。
  贺允一腔怒火稍冷半分,瞧着他悲绝寡淡的眉眼,终究淡淡摇了摇头。
  这位传闻中冷厉薄情,刀枪不入的傅丞相,在今时今刻,与世间有血有肉的寻常人一般无二。
  傅长凛见他来了,才依依不舍地从灵前起身,将长明灯稳稳安放在小郡主脚底。
  他将贺允请入灵堂,扑面尽是融融不绝的香火。
  傅长凛极尽谦恭地朝他作了揖,音色暗哑道:“贺大人,晚辈今日邀您来次,确是有要事相告,正与……”
  他深深望一眼灵柩,眼底泛潮道:“正与小郡主有关。”
  这条通往权巅的血路漫漫无终,他见过无尽的死别,却唯独不敢将这二字,与那位天真烂漫的小郡主联系在一起。
  贺允虽古板守旧,却到底明事理:“傅相既有要事,便不妨直言罢。”
  傅长凛眸光死寂,招手将门外静候的楚锡召进来。
  他自顾自在小郡主灵前又供上一炷香,头也不回地开口:“这是小郡主的随身影卫,曾随侍她近十三年,蒙赐皇姓,名作楚锡。”
  贺允不明所以,只微微颔首。
  楚锡便跪地行礼,单刀直入道:“贺大人,王府失火实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为。”
  贺允一惊,当即紧皱着眉头望了眼傅长凛。
  男人眸色极深,只负手立于灵位之前,微微侧首,示意他稍安勿躁。
  楚锡接着道:“那夜郡主寝殿藏有刺客,卑职与其交手时,无意中夺得了这枚铭牌。”
  他将那枚铭牌双手奉上,背面果然篆刻着公主府亲兵的字样。
  贺允将信将疑地接过。
  铭牌固然是真,却并非从那夜的刺客身上所获,而是傅大丞相夜探公主府,探囊取物般轻巧窃来的。
  刺客行动前必先上缴铭牌,只余剑上一道密文,用作辨认尸体,外人自是读不懂的。
  人死之后,铭牌便封入衣冠冢,从此再不见天日。
  只是倘若此行有必胜的把握,便不会收取铭牌,而仍随身携带。
  傅家的杀手便从来不摘铭牌。
  傅长凛静静扫过一眼贺允满脸的狐疑,并不予置评,示意楚锡继续。
  楚锡便自袖中取出了第二件证物——那日围剿叛臣时,自临王府西殿缴获的文折。
  他翻开尾页的朱批呈至贺允眼前:“贺大人请瞧,这朱批的字迹,可似曾相识?”
  贺允一贯注重家教,三个孩子读书习字尽皆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嫡长子贺洵天资卓绝,是这一代中的翘楚。
  次子贺恭亦是一点即透,可惜他无心官场,偏爱游山玩水,贺允便未敢强求。
  唯独贺云存这么一个庶子,庸碌愚钝,却又是极敏感多心的性格,贺允在他身上用心最多,却从不见起色。
  后来他攀上公主府,做了当朝驸马,亦从此断了仕途,贺允反倒终于松了口气。
  这朱批的字迹平平无奇,分明无甚特点,却教他一眼认出,正是贺云存。
  贺允将那枚铭牌深深攥进掌心,接过了楚锡呈上的文折。
  他指尖拂过那片殷红的字迹,像是被火海一样的朱批烫到,骤然瑟缩了下。
  他这点迟疑与惊惧,尽皆被傅长凛收入眼底。
  这封文折上所奏之事,正是数月前季原密谋通敌一案中的一点细节。
  贺云存的批复只谨慎地叮嘱他隐秘行事,不可提及自己分毫,又说事成之后共坐江山云云。
  通篇只字未提及己身,倘若不认得字迹,便决计猜不出这写下朱批的究竟是何人。
  贺允失神般怔住,一时已信了三分。
  傅长凛适时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展平了黑袍袖口的细褶,音色沉沉道“还有一样。”
  楚锡便艰难地咳喘两声,取出了第三件信物。
  小郡主在围猎场中遗失的玉冠,连带还有那封情真意切的信笺。
  冬猎归来之后,楚流萤便将手上所有线索规整到了一起。
  玉冠虽遗落在围猎场中,那封写着“盼与卿卿猎场再会”的信笺却还在她手中。
  傅长凛遣傅家一众影卫,循着那晚的路线,找回了那枚玉冠。
  信笺上明白了当地写着,希望小郡主戴此玉冠,在围猎场中一展风采,末尾还落着公主府的私章。
  楚锡撬开玉冠的暗格,呈于贺允鼻尖:“贺大人不妨闻一闻,这里头藏着的,是甚么香料。”
  这王朝里哪个少年人不盼着冬猎场里大展身手,贺允少时亦是猎场常客,自然认得出。
  这样浓度的诱兽香,足以借刀杀人。
  倘若前两样证物,一真一假,仍教他存着三分狐疑,那么这第三样,便已是坐实了罪名。
  铁证如山。
  傅长凛在一旁默然许久,见他已信了九分,才望着堂外纷扬的风雪,意味不明道:“贺大人,本相今日私相约您来此,是顾忌于御史台一脉的存亡。”
  他下意识去探指间那枚扳指,待落空时才恍然意识到,那扳指早被他取下了。
  贺允惊得指节一松,手中的茶盏骤然坠落,却在将要落地时被人长靴一踢,稳稳接在手心。
  一抬眼,是傅长凛深漩到透出几分魔障的目光:“小心些。”
  他极尽温柔地望一眼灵位上映霜二字,意味不明道:“她睡觉浅,莫要惊扰了她。”
  活像是疯子一样。
  贺允立时头皮发麻,那点残存的怜悯立时变作满心的不忍。
  偏偏这个疯子条理分明,且逻辑缜密道:“贺大人乃是朝中元老,晚辈只问您一句,叛国一案,究竟有没有您的手笔?”
  贺允登时出离十分的愠怒来。
  他一生清廉无私,除却那桩私事,几时有过不臣之举。
  这位老臣当即站起身,自怀中取出贺家传世的信物,不轻不重地扣在案上,坦荡道:“老夫一生清贫,从未谋求过半点私利,更遑论通敌叛国。”
  这一点,傅长凛自然心知肚明。
  “晚辈自然明白。贺云存一案已由晚辈全权决断,只要不闹到朝堂之上,晚辈便可保御史台不受牵连。”
  贺允一时语塞。
  又听得他喜怒莫辨地慨叹道:“公主府抄家之后,或有更加惊人的秘密。”
  贺允神色黯淡地离开时,入夜已然极深,连天的暴雪之下难以窥见方寸的月光。
  月亮逝去的第三夜,他以手中滔天的权柄,搅翻了整个朝堂里存续已久的秩序。
  此后是无尽的弹劾与纷争。
  毕竟皇权式微,扳倒了御史台,朝中从此便是傅氏父子一家独大。
  父亲厉声质问他的初衷,朝野纷纷猜测他是否有夺位的野心,皇宫禁军开始暗自窥视他的动向。
  此举间接威胁皇权,倘若皇帝起了杀心,他不肯反,便唯有一死。
  无所谓的。
  傅长凛跪倒在小郡主灵柩前,不甚在意地想。
  为了心底长明的月亮,虽死不悔。
  他无数次追问过楚锡,关于她的下落,甚至几次就要用刑,却只得到楚锡含泪的恳求:“傅相,别问了……”
  傅长凛开始不要命一样求证她还活着。
  譬如他翻遍整座残垣,都未能找得到她身边那名侍女的尸体。
  譬如猫一样聪明机警,按理说早该逃出火海,他却没能在王府周边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譬如……
  譬如他大可将灵柩中的遗体挖出,用尽一万种方法求证那不是她。
  有甚么意义呢。
  一个王朝的极位从来是万骨铺就,哪个深陷其中的人会不懂得自留退路。
  暗道,密室,天降奇兵,总归能有一个逃出生天的办法。
  傅长凛是个足够天资惊绝的弄权者,剧痛之后回过神来,自然明白小郡主大可能仍旧好端端地活着。
  只是她不肯告诉自己罢了。
  傅长凛撤去了监视楚锡的全部人手,自虐一样逼着自己不再求证。
  小郡主要他疼,他便合该疼着。
  傅长凛以最狠戾最决绝的手段将贺云存下狱,甚至不顾后果,一力揪出更深处的脉络。
  倘若他的月亮活着,那便肃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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