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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的陶醉-分卷阅读51

满了手
指没毛病的、大腹便便的家伙,走到哪里,我都由于自己捞到的那点‘小意思’而
变成了后手。”
“可是——像你这种情况,恐怕是有权领取残废军人抚恤金的吧。你不是已经
丧失劳动能力或者说部分丧失劳动能力了吗,这样你一定能领到一笔补助的呀,你
是有这个权利的啊!”
“你这样看吗?我本来也这样想。我也觉得,要是一个人丢了房子、丢了葡萄
园、失掉一个手指,还失去整整六年光阴,国家总有那么点义务帮他一把吧。可是,
伙计,在奥地利什么事都是稀奇古怪的。我原先也以为自己的情况是够格了,就去
伤残人员管理局,对他们说明我在什么地方服过役,又把伤残手指给他们看。然而
没有。第一,我必须出具证明,确证这手指系战争致残,或者是战争的后果所致。
这事可不大好办,因为战争一九一八年就结束了,而致残是一九二一年,当时的情
况又不司能有人作记录以备将来有案可查。不过,实在要证明也不是绝对不行。问
题是出在第二点:那些先生们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唔,弗兰茨,你会吃惊的——
这就是:他们发现我根本就不是奥地利公民!说我的洗礼证上写得明白,我是出生
在梅兰区,应是梅兰人,要想成为奥地利公民,我原先应该及时申请保留奥地利国
籍才行。好了,这么一来什么全吹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早先没有申请呢?”
“唷,你现在提的问题可跟那伙人一样荒唐了!好像他们一九一九年在西伯利
亚的茅草房和木棚里把奥地利政府公报张贴出来了似的!伙计,当时我们住在鞑靼
人的村庄里,连维也纳究竟是归波希米亚还是归意大利管都不知道,这同我们倒也
毫不相干,我们着急的是到哪儿可以弄块面包填填肚子,想法子治治身上的虱子,
关心的是怎样跑它五个小时的路设法弄到一盒火柴或者一撮烟叶。真是承蒙关照!
我早该申请保留奥地利国籍!好了,最后他们总算给了我一张破表格,上面写着:
‘根据一九一九年九月十日《圣日耳曼和约》①第六十五条以及第七十一、第七十
五条诸条规定的精神’,我将可能‘成为奥地利公民’!但是,我宁愿拿这张废纸
和你换盒埃及烟抽,拿着这张破玩意儿我走到哪处衙门都碰钉子,一分钱也没得着。”

①《圣日耳曼和约》,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法国马日耳曼签订的对奥和约。
据此,欧洲一些国家的疆士有了变动。

现在弗兰茨激动起来了。他突然感到一阵高兴,因为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可以
帮得上忙。“唔,这件事让我来帮你办吧,你放心好了。这事咱们是一定能想法办
到的。如果要证人,我就可以证明你服过役,我们党的那几个议员我又认识,他们
准会帮我的忙,这样你会得到一封市政当局的介绍信——哈,一定能办成,你只管
放心好了。”
“我的好朋友,我感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一步也不想再跑了。我跑够了,你不
知道,我哼哧哼哧带着多少破纸东跑西颠啊,军人证件、公民证件、市府开的证明、
意大利公使馆开的证明,还有什么无产业证明,再加上别的一大堆五花八门的破烂
纸片儿。这里盖个戳,那里盖个章,材料寄到东,证明寄到西,这些车费、邮费加
起来,比我一年乞讨来的钱还要多!腿跑肿了,心伤透了。我去过联邦总理办公处、
去过陆军部、去过警察局、去过市政府,哪一处不是叫人轰出来,哪里的又陡又窄
的梯子我没有爬上爬下,哪里我没有气得恨恨地往痰盂里啐过唾沫!唉,算了吧,
伙计——我宁可饿死在路边,也不愿再像蠢驴拉磨那样,从一个衙门到另一个衙门
来回转悠了!”
弗兰茨惊愕地看着他,那样子就像他在做什么亏心事时让他的朋友抓住了似的,
大家都感觉出,他是在为自己过着安逸日子深感内疚。他凑近费迪南问道:
“那么,眼下你在做什么呢?”
“什么都干,碰上什么干什么呗。现在我在弗洛里兹镇一个建筑工地当技术检
查员,是个临时性工作,可以说这活一半是设计师,一半是监工。给的工资还凑合,
我想,他们会一直雇用我到工程结束或者公司破产为止的。然后我又会找到点别的
事干,这我倒不犯愁,可是,要说以前我同你讲过的理想,就是我们两人一起睡在
木板床上讲的那些话,什么想做个设计师、搞搞桥梁建筑那一类想法,现在是彻底
吹了。我在铁丝网后面迷迷糊糊、晕晕乎乎、浑浑噩噩耽误掉的时间,现在是再也
补不回来了。大学的门对我已经关闭,我再也打不开这道门。我那把开门的钥匙,
在战争开始时就让人用枪托从手里打落在地,现在还埋在西伯利亚的烂泥塘里呢。
嗐,别说这些了,你还是再给我来杯白兰地吧——烟酒是你我在战场上学会的全部
能耐!”
弗兰茨顺从地给他斟上一杯。斟酒时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嘿,真想不到,嘿,
真到不到!一个像你这么勤快。这么聪明、这么能干的小伙子,给逼得东跑西颠,
受这份罪!真的,简直气死人了,我敢用人格担保,你是个人才,是个有出息、干
大事的人,只有你可以身负重任而当之无愧晤,情况一定会变化的,事情一定会有
转机,你的努力一定会有结果的。”
“一定会?嗐!在回来的整整五年中,我也这么想过。可是这个‘一定’是个
咬不动的硬核桃,而且,不管你使多大劲拼命摇动,这颗核桃还不一定能从树上掉
下来呢。世界上的事,就偏偏同咱们从教科书上学来的那套什么要忠诚老实的说教
不大一样……我们不是蜥蝎,尾巴让人揪断了它又会马上自己长出来。伙计,要是
人家用刀子从你身上硬是活活剜掉六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这人生最宝贵的时光,
那么你怎么说也是个残废人了,即便像你说的,能平安无事回到家里还算是交了好
运。如果我现在找个工作做,我的能耐并不比一个有点技术的学徒工或者一个不大
用功的高中生大,我照一照镜子,样子像有四十多岁了。没法子,咱们是生不逢时,
这活活给挖掉的六年青春时光,这个大伤口,哪位妙手回春的医生能让它愈合?谁
来给你一点补偿?国家吗?这个高级骗子、高级小偷!请你告诉我,在你们那四十
几个部当中,什么司法部、国民福利部、贸易部、交通部,平时、战时都管事的各
个部,有哪一个部是管公道的?人家吹奏着《拉德茨基进行曲》①和‘上帝保佑’
②骗人,把我们赶上战场,今天又在向我们胡吹些别的什么玩意儿了。唔,伙计,
谁要是躺在烂泥塘里,他看到的世界可不是那么美妙啊。”

①《拉德茨基进行曲》 ,奥地利作曲家老约翰·施特劳斯(1804-1849)献给
奥地利元帅拉德茨基(1766-1858)的著名进行曲。
②“上帝保佑”,奥地利当时国歌的首句。

弗兰茨一直瞠目结舌地坐着,这时他觉察到了妻子那很不耐烦的目光。他感到
左右为难,于是就开始替朋友说好话:“唉呀,费迪尔①,你今天这样说话,我可
真认不出你来了。你们还不知道他那时候的样子呢,那会儿他是所有的人当中最守
规矩、最有耐心的,是那一大帮杂七杂八的人中间惟一老实正派的。我还记得他们
领他来到战俘营时的情形,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那时才十九岁。当时别的人都
高兴得要死,心想这下子可以不必再去送命了,只有他脸色铁青,气的是人家在部
队后撤时半路拦截,使他还没出车厢就当了俘虏,气的是他不能为祖国而战,不能
为国捐躯了。还有,我还记得他刚来到我们那里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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