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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襄有梦-分卷阅读66

娘回来,还需要一位死士。”

  大帐里一片静默。
  死士不难找,难的是能让柔然或乌翰方面信任。

  杜文的目光一个个人看过去,心里陡然起念,却又觉得自己冒险。

  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急也急不得,他挥退了众臣,自己也从中军帐中到了外头,信步而行,检查他的士兵的军容和气势,直到走到囚禁翟家诸人的牢笼前。

  正值午餐时间,里头一片都在吃饭。供应的是细润的麦饭和肉脯、韭齑,行军之中,算得上吃的不错了。
  有人看见他来了,“嘘”了一声,所有人都惶恐地放下饭碗,不知又会有谁倒霉,和翟大郎一样人头落地。

  杜文扫了他们一眼,数百号人,一个大族的血脉传承,其实也就这么可怜,若是要杀,片时就可以杀尽。
  他指了指翟思静的父亲翟三郎:“你出来一下。”

  思静在这位皇帝手上,又是那样宁折不弯的脾气。翟李氏已然惊恐起来,拉着夫君的袖子,惊惧得无声饮泣。
  自哥哥赴难,翟三郎反倒冷静多了,轻轻拍拍妻子的手背,提着袍襟从囚笼的草堆里站起来,慢慢拖着镣铐出来,朝杜文行稽首大礼:“大汗!”

  杜文略一挑眉,心头忖道:慢说这汉室大族一味虚弱无能,只会狡诈圆滑,我眼中所及,从昨儿到今儿,从翟大到翟三,各人的气度胆量,倒还有些可感可佩。
  他招招手说:“过来,我有些私话要问你。”

  翟三郎振衣起身,拖着镣铐跟随杜文的步伐转过几座帐篷,到了僻静的一个角落里。

  “你兄长认罪伏诛,为了保全你们其他人。”杜文说,“朕也不欲大兴大狱,断你翟家的血胤。”

  翟三郎的胡须抖动了几下,倏忽两道泪下,哽咽道:“谢大汗不事株连。”

  想着哥哥,肯定还是难过的。杜文苦笑了一下:“听说汉家人讲究兄友弟恭,我曾经跟着我的汉文师傅读史书,却读的多是兄弟阋墙,只当是说一套做一套,不想这兄友弟恭也还是有的。”

  翟三郎搵泪道:“大汗,_0_han_0_ren不光讲兄友弟恭,也讲君君臣臣,也讲民心所至。”

  杜文轻声嗤笑:“我懂。所以你们觉得乌翰是长子,是太子,就是比我强。”

  翟三郎大概有些紧张不安,镣铐的铁链跟着“当啷”作响。好一会儿,他方艰难地说:“大汗,臣等不仅迂腐,而且愚蠢。废帝在陇西还是太子时,与臣等大谈儒道,臣等在陇西留守,多年惶惶,心里存了期冀妄念,如今才知道……唉……”
  那个口口声声喜欢儒道的乌翰,看着儒雅温和,其实抛弃妻儿、利用女人时的嘴脸,实在只是做得一手好戏而已。

  后悔也无用,兄长的脑袋掉下来,已经装不上去了。谋逆不论首从都是夷族大罪,他如今还敢说什么?只能龟缩求饶,期待这位小狼主能够网开一面,哪怕亦是从裙带上网开一面——阖族还有那么多人绳捆索绑,蹲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呢!

  杜文冷冷一笑:“如今你兄长已经一己承担了所有罪过,你们翟家日后能够忠心耿耿,朕还是可以既往不咎。”
  他还有一句“但是”,顿了顿没有说,因为翟三郎感激涕零,连连顿首道:“多谢大汗开恩!”
  又说:“大汗宅心仁厚,臣愧不可当!今日大汗‘以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来日臣等必然效忠效死……”

  他的效忠的话还没说完,杜文已经忘记了还要“但是”,而是疑惑地打断了:“等等!你刚刚说,‘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是什么意思?”

  这不过是一句马屁。
  翟三郎知道这位鲜卑国主虽有读_0_han_0_ren的典籍史书,但到底读得不多不透,怕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只能给他解释:“哦,这原是汉代《说苑》中所载管仲的话。梁相孟简子投奔管仲,身边只有三个门客跟随,管仲问是怎么样的三个人,孟简子告诉说:一个是父死无以葬,他为之葬,一个是母死无以葬,他亦为之葬,还有一个兄长在狱,他帮着营救出来,所以门客三千,只得这三个怀报恩之心的跟了来。管仲不由叹道:‘吾不能以春风风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穷必矣!’”

  就是一个以德服人的故事。

  杜文却想到了其他地方,不由有些失望:“啊,原来是讲为政之道的啊。”
  不是讲床笫之道。

  杜文有些敏感地偷瞥了心目中的老丈人一眼,见他跪伏在地的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道:“朕明白了,你起来吧。”

  他让人把翟三郎送回了囚笼,又叫把翟量带过来。

  翟量本只是翟家旁支的一个庶孽之子,机缘巧合接了送亲的任务,结果他这个不识世间艰险的书生,把任务完成得一塌糊涂,被杜文骗得白送给他一支部曲。倒是后来,在翟思静的授意下,成功地逃离平城外郭,回到陇西。一路历练,总算有些长进。

  但被皇帝传唤,他还是吓得屁滚尿流——几天前差点被一刀断首,若不是翟思静一语相救,他翟量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脑袋大概也和族长一样悬在某处旗杆上风吹日晒呢。这会儿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皇帝反悔了还想杀他?

  他被几个武士带到杜文面前,已经浑身瘫软,膝盖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说了句“叩见大汗”,就五体投地趴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杜文好笑地看着他,踢踢他的肩膀说:“衡权,你好歹比朕多吃几年的饭,想想脑袋落地大不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怎么吓得这怂样?!”

  翟量也不知杜文什么意思,一会儿客气得要命称表字,一会儿又说什么“脑袋落地”,反正他愈发惶惶不安,磕磕巴巴说:“臣有罪,请大汗宽恕……”

  杜文想着管仲的故事,想着“春风风人,夏雨雨人”,便努力地和颜悦色:“有罪当罚,有功当赏,陟罚臧否本就是治国大道。上次饶了你的小命,却不代表就这么叫你躲过关了。带着思静和素宁偷偷离开我,亦算是欺君。”

  翟量怕到极处,反而心定了,叩首泣道:“臣一死不足惜,但家父家母年迈,并不知道臣的妄为行径,求大汗不要株连。”

  “不株连。”杜文踱了几步,说,“就是你,我也先寄着你的脑袋,只要肯给我立功,将来该赏你的我还会赏你。”

  翟量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正想谦逊几句,说几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之类的漂亮话。杜文问:“你不怕疼吧?”

  翟量傻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杜文也不要他回答,自说自话点头道:“怕也只能忍一忍,反正不要命,也打不残。给别人看看罢了。”
  扭头对他的亲卫说:“按欺君潜逃的罪过,发到操练场当众责打八十杖,用细荆杖打,不会致死致残,但务必给朕从背到腿全数打过去,哪里不见血就叫行刑的反坐。”

  虽然早起就心情不好,但大半天下来很有收获。
  杜文疏散了一下筋骨,听见操练场上已经传来了荆杖打在肉上的“噗噗”声,然后荆杖响了十来下,就渐渐传来翟量疼痛的哭叫。他鄙薄地想:这些_0_han_0_ren真是没用啊!我挨乌翰打的时候可一声都没有吱!

  他回到寝卧的帐篷里,翟思静肿着眼皮,正惶恐地看着他:“外面……外面是翟量的声音?”

  这没用的东西嚎这么响!
  杜文只能点点头,上前爱怜地捂着她的耳朵:“叫得真难听,你别听。”

  翟思静甩开他的手,质问道:“你要打死他?”

  杜文说:“我和行刑手吩咐了,一不许打死,二不许打残。就是教训教训,给大家知道我赏罚分明。”

  翟思静虽然生气,但不恐惧了,收了泪气呼呼道:“赏罚一点都不分明。”甩开他坐到里头高椅上生闷气。

  杜文亦步亦趋上前,把她抱起来让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抚她的背,一只手抚她的臀,笑嘻嘻说:“确实,赏罚要分明,始作俑者罪不可恕。”


  第 52 章
  翟思静给他说得顿时汗毛林立, 边挣扎着要起身边问道:“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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