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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分卷阅读135


  若与他长相厮守,远在家中的父兄又当如何,且这边关之中颇多旧识,被人认出来亦是大大的麻烦。若就此离去,从此天各一方,又与剜心之痛无异,这两年来日夜思念之苦已然令人不得安寝,往后余生若也是这般日日思而不得,那滋味只想一想便已痛楚难耐。且当年在神兵谷中不告而走,一别两年,如今自己又阵前逃脱,依那人性子,不定怎样伤心生气,若是再次相见,他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亦或愤怒失望,还是恼恨怨怼……
  如此又是渴望又是害怕,思前想后,半分主意也无,思绪一团混沌,脚步却不由自主往边城方向走去,痴呆呆走出半里,方才醒过神来,脸色一白顿住脚步,终是慢慢回转拴着坐骑的地方,牵了黑里俏,一步步出了林子。
  
  怀风回到马场时已是晚上,海棠等人大半日没见着他,险些急死,千锋亦是急得要命,生怕他孤身一人遇上野狼,将马场里一干伙计全数撒了出去四下寻找,待见怀风安然回返方才松了口气,不由哀声埋怨,「公子去哪儿了,怎的也不和人说一声,害得咱们到处找你。」
  怀风见他们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不由甚是歉疚,好在众人见他无恙已是欢喜万分,也无人在意他这大半日都干了什么去,只一叠声问他饿了没有渴了不曾,听说还没吃,便急急叫厨房开饭。
  用_0_ba_0_fan,千锋便命人送了热水进房,他晓得怀风沐浴时不喜有人伺候,便只将浴桶灌满热水,正要退出去,却被怀风叫住。
  「千锋,今日有镇北军校尉前来买马,你可知道?」
  千锋自然是晓得的,便一五一十说了,末了问道:「公子怎的问起这个?」
  怀风见他待自己赤诚,也不瞒他,道:「今日领头的校尉是我兄弟,已有七八年没见了,不想他竟到了军中效力,这买马的差事极之要紧,若是办砸了,我这兄弟少不得便要受罚,不得已,只好来同你商量,可否看我的面子,把那三千匹马卖给他?你不满冀州知府多抽税银,我便叫他多加些价钱,总之不叫你吃亏就是。」
  


第一一二章

他话未说完,千锋脸上已现出点歉然之色,「我不知那是公子的兄弟,这可多有怠慢了。」
  停一停,为难道:「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公子既然开口,理当照办。只是不卖马与镇北军这条规矩却是五姐定下的,全因那冀州知府位高权重,我们马场虽大,终究是一介布衣,自古言民不与官斗,这才忍气吞声,不然这样一笔大买卖,如何便肯轻易拒却,如今要坏了这规矩,少不得要同五姐知会一声。」
  说完,生恐怀风以为自己是推托之词,急急道:「我这就去与五姐说,五姐晓得是公子之托,定会答应的。」
  怀风微笑安抚,「既是五姑娘定下的规矩,原该她点了头才是,若有什么不便处,那也不妨直言,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怀风难得有事相托,千锋怎敢怠慢,出了门便去找五姐商量,翌日一早见了怀风,欢欢喜喜道:「公子,五姐已是答应了,这就去叫人选马,准保匹匹精壮,好叫公子的兄弟交差,价钱嘛,仍如旧例就是。只求公子这位兄弟口风紧些,莫要四处同人去说是从我家买到的,另有一则,还请您兄弟待天黑了再来取马才是,咱们悄悄地做成这笔买卖,也少些麻烦。」
  怀风原想着叫定远多出些钱就是,不想这位五姑娘恁的痛快大方,先就心下一喜,于这些小事自然满口答应,当即便请马场伙计去边城送信与定远,叫他后日戌时来马场交易。
  
  到了交易之日,天才擦黑,便见一队镇北军兵士进了马场,约有两百人之数。
  怀风怕遇到故人,也不露面,隐在暗处看两方交易,看来看去足有移时,却没见着定远影子,见主事的只是个年纪轻轻的昭武副尉,一队兵士中也无熟识面孔,这才自暗处走出来,问那领头的副尉,「敢问这位大人,申屠校尉怎的没来?」
  这副尉姓牛,乃是定远的副手,临行前得了上司嘱咐,晓得是托了上司故旧之福才买得了马匹,此时见怀风问起,口气熟稔,便不敢轻视,回道:「昨日关外一场恶战,我家大人腰胯之上中了一刀,骑马颇为不便,不克前来,故此便将此事交代给了下官。」
  怀风脸色登时一变,「伤得可重不重?」
  「不过是给划了一刀,带下些皮肉,重是不甚重的,却坏在流了点血,又不好使力,骑不得马。」
  他一现关怀之色,牛副尉益发猜测眼前之人便是上司故交,道:「相公可与我家大人熟识?临来前我家大人曾与下官言道,多亏一位故交玉成方得完此差事,叫下官代他好生道谢,还说,待他伤愈了再来请这位故友好生喝上一杯,说的可就是相公罢?」
  听闻定远并无性命之忧,怀风稍稍放心,颔首微笑,「举手之劳,有甚谢字可言。」
  想一想,又道:「转告你家大人,好生养伤,待他伤好了再来看我不迟。」
  牛副尉见他一身布衣,想自家上司却是南越王之子,堂堂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这位故友不去探望自家上司也就罢了,反倒等着上司伤好了来看他,这架子也忒大得离谱,不由上下又打量怀风两眼,暗忖:这位相公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他却不知,怀风哪里是不想前去探望,不过碍着城中不少旧相识,不好轻举妄动罢了。
  
  不多时,三千匹马已清点完毕,千锋亦收了银子,钱货两讫,那副尉便带着一干兵士赶了马群上路。
  怀风亦回转房中歇息,躺下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忽儿担忧定远伤势,也不知那一刀划得深是不深,军中大夫医术如何,可莫要留下些什么后患才好;一忽儿又琢磨是如何一场恶战,定远武艺不弱,竟也受伤不轻,那怀舟身为主帅,见如此损兵折将,还不知该怎么忧心烦恼。
  他一时挂心这个,一时担忧那个,辗转反侧直至半夜也无丝毫睡意,如此胡思乱想半晌,忽然腾地一下坐起来,心道:与其在此牵挂不已,不如亲眼去瞧上一瞧,总要看他安然无事方好。
  至于这个「他」是谁,却连想也不去多想,如此一来,心中宁定,倒头便睡。
  
  因接连打了几场恶仗,哀牢关守军折损颇多,连带着粮草、酒、药材等物也紧缺起来,有商人得了信儿,便一窝蜂似的运了东西来边城售卖。又因开战两年,北燕蛮兵虽不时入境偷掠,终究让镇北军将大部精锐给挡在了关外,百姓心中宁定下来,照旧种粮卖菜讨生活,不似初开战时那般战战兢兢,是以这边城虽不比休战那几年热闹,如今看来倒也不似开战当初那般冷清。
  怀风牵着黑里俏在城门附近观望一阵儿,见着七八个铁匠正要进城去给军马上蹄铁,又有酒坊老板赶着车往城里运酒,守城门的兵士只粗粗验过便即放行,并不见什么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想是关外一仗并没怎么吃亏,甚或还占了燕兵几分便宜,因此几个小兵竟有心思玩笑,同那相熟的酒坊老板讨酒喝。
  怀风心下有底,稍觉宽慰,又等片刻,跟在了几个挑菜进城去卖的农夫后面进城。那些兵士见他一介书生装扮,问了几句,听说是来寻亲,摆摆手便放了过去。
  怀风天还未亮便自马场出来,只留了字笺与千锋、海棠等人,说是到附近会一名故人,叫众人无须担心,亦不必跟随,如此赶了几十里路,终于进到城里。
  这时已近晌午,街上行人不少,又有许多兵士来回走动,怀风便取出帷帽戴上遮住脸孔,略一观望,只觉城内景物同十年前也无多大变化,便凭着记忆寻到间老店住下,将黑里俏交与店伙去喂,自己用过午饭便进房闭目养神,待到天色全黑下来,换上黑袍黑裤,自客栈后门悄悄出来,往城中军营所在溜了过去。
  
  因是边关,城中一入三更便是宵禁,此际夜尚未深,但街上已无甚行人,怀风隐身于小巷之中,或贴墙而走或越房跨脊,轻巧巧避开街上巡视的几队兵马,翻墙落进了一片营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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