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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万福-分卷阅读63

他毫不在意。
  雨渐渐沾湿他的衣裳,他只是固执地、一下一下擦拭着姜弦的墓碑。
  凄风冷雨里,陈淮的声音清浅虚弱。
  他说得慢:
  “这几日被母亲管着、看着,没能出来见你。”
  他顿了一下:“你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感觉?”
  陈淮抿了抿唇 ,他抵在那块冰冷的石碑上,就像濒死的人、狰狞又可怖。
  他额心落掉沾染在上面的雨水,十指紧紧抓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你……是不是在捉弄我?”
  “姜弦,我给你一个月不,十天时间。”
  “要么你来寻我,要么,我亲自去和洧川。”
  他咬牙切齿:“我要荡平和洧川,掘地三尺。”
  “我要看看牧野他把你放在哪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爬在石墓旁边,忽的笑了一声:“这么大的地方,我没想过一个人睡。”
  “我也没想过让你一个人睡……”
  萧向忱快马加鞭,急急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场景。
  陈淮满身湿.漉.漉的,伏在石碑上,跟死了没有两样 。
  陈书沅立在马上,迟迟不敢向前 。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皎如日星、如朗月明光、受大楚数千万百姓将士作为神祇一般的仰望的人,一朝会跌落下来,跌进尘土里、跌进深渊里,如疯如魔、不成活。
  “阿淮?”
  萧向忱急急唤了一声。
  陈淮没有作答。
  萧向忱心里咯噔一声,他翻身下马,自己都未站稳,就踉踉跄跄往陈淮身边跌 。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绪,竟还能试探一下陈淮的鼻息 。
  “马车来了吗?”萧向忱急促道:“马车!马车!”
  陈淮身体急剧恶化。
  如牧野所说,陈淮如今禁不住潮湿,结果他一个下午,便兜了一身雨。
  当夜,或许是马车没有进了侯府,陈淮就起了高热。
  这场发热气势汹汹,等太医全部到齐,陈淮已经神神叨叨说起呓语。
  四五个老道的太医瞧完,看着陈淮已经迷迷糊糊,似乎就与回光返照临门差一脚,慌的脑门上都渗出了汗。
  固本养元的药流水似的端上来,喂不进去就灌、灌不进去索性直接把嘴撬开。
  可即便如此,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太医们慌中求运,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下了一剂猛药。
  等到后半夜,就差准备棺材板的时候,陈淮吐出口血,逼醒了自己。
  连夜守在凇院的十来个人霎时间仿佛超脱。
  衡阳长公主跟着儿子已经数日没合眼了,这下看着陈淮醒过来,半个魂都激动没了。
  她咕哝着什么,坐在陈淮床边,哗一下泪如泉涌。
  良久,她听得空荡荡的声音。
  “母亲,我要去和洧川。”


第53章 五十三.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浅缥色的床幔随着陈淮的咳嗽轻轻摇晃, 但他的话却清晰无比传了过来。
  衡阳长公主怔了一下,未来得及开口,萧向忱率先出了声:“去和洧川?”
  “之后呢?之后你还想去哪里?”
  陈淮浅浅淡淡一笑, 眉目里是呼之欲出的虚弱。
  “南疆未定,去岭南。”
  萧向忱呵嗤笑了一声, 他揉揉眉心,终于忍不住放重了语气:“岭南?岭南!”
  “陈淮,你要不要命了?”
  “牧先生说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你要好好养着,潮湿地方不要去……这几日院子里的人说过八百遍了吧。”
  “你干什么?作弄人?”
  陈淮没说话, 他只是轻慢地看了萧向忱一眼, 旋即扭头避开了所有人。
  一瞬间,屋子里寂静下来。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凝结在了一起, 没有丝毫杂音。
  良久,萧向忱叹了口气:“你的命是姜弦给的。她不要你死, 你就得活着。”
  陈淮呆怔一刻,又听得萧向忱道:“你若是真的后悔, 就不要再让她失望了。”
  锦被倏然被攥紧, 在陈淮掌下形成一道道纠缠的纹路。
  陈淮紧闭着眼,声音低沉自喉间溢出:“你们出去。”
  屋内的人脚步被钉了一下, 旋即又不得不离开。
  等人尽散而去, 偌大的房间就空得瘆人。
  与陈淮而言, 就像这人间, 空荡荡的、无所依存。
  他长久地安静, 长久地没有动作,直到身体僵直、不得不坐立起来,才看见金线绣明月秋菊的枕头上,氤出一圈水渍。
  这是姜弦绣的纹案, 里面有安神用的香。
  陈淮停了几息,忽的把枕头按在怀里,枕头下静静躺着个香囊。
  这是姜弦从昭阳寺离开时,除了那封让他不要惩处任何人的信外,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记得清楚,那日疗伤,他昏迷时也攥着它。
  陈淮伸手,细细描绘着上面的纹路,似乎能看见她选布料时的欢喜。
  游鱼戏水、鹣鲽情深。
  忽的他被硌了一下。
  陈淮打开香囊,里面是一串佛珠。
  佛珠相连,共有八粒。
  一块小小的锦帕上,只零星写了几个字:“来年春至,侯爷自寺中求最后一珠。”
  陈淮不知何意,只好又将鹤云传唤进来。
  鹤云看着帕子上的簪花小字,支支吾吾半天才道:“这是夫人为侯爷求的,每年一颗珠子,九颗成串。”
  佛家视九为吉祥,佛珠九粒,喻意长长久久、无病无灾。
  陈淮慢慢收紧了佛珠。
  八粒,八年。
  九原之战时,姜弦还小,若论起来,一开始,求这珠子的怕是姜弦的母亲。
  前朝的公主,为今朝的将军所求……
  陈淮喟然一笑,说不尽的悔意和无奈。
  他为何就不能一事论一事,为何要执着与那些虚无缥缈,为何伤了姜弦还自以为有理由?
  他攥着佛珠极紧,那木制的檀香珠纹路深刻,几乎要压进他的血肉里。
  他后悔了,他早后悔了。
  九原城危、云中旷野,大漠长烟袅袅、明月披光千里,处处有她。
  他明亮的少时、生命的低谷,时间绵延不知多少年,处处是她。
  可偏偏,她彻底不在了……
  *
  陈淮最终去了和洧川。
  不过,是借着送废太子、如今的闽王殿下南下,顺路而行。
  他披着重重的狐裘,不过八.九月,已然一副入冬的模样。
  宣平侯府的人把心提在嗓子眼一般担心他,不过陈淮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十六岁伏在冰天雪地里抢回父兄的尸体时,“保重身体”这几个字在他心里就已经分文不值。
  “侯爷,要不坐马车吧。”
  陈淮斜睨了一眼卫砚,淡淡道:“披风有点热。”
  卫砚不敢说话了。
  陈淮没再搭理卫砚,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到了闽王殿下的车驾外。
  一个女侍卫正在为他驾车。
  那是纪玉蕊。
  许是安王的计划失败愤而转向太子,亦或者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太子萧允炜在晖州行刺案后,慢慢开始视物模糊,等到如今,已经认不出人了。
  东宫清缴余党,诸多人被抓获,独独纪玉蕊了无音讯。
  就在萧向忱打算追查时,萧允炜拦住了他。
  萧允炜在晖州就已经知道了纪玉蕊的身份。
  他不能接受一个伤害自己亲人的女子,可又不愿意伤她,故而他甘愿替她受罚,这双眼睛,是他情愿赔的。
  若是以前,纪玉蕊再次找回来时,陈淮一定会杀了她。
  可如今……
  纪玉蕊当着他和萧向忱的面,喝下毒药,毁了嗓子,自此天下第一的歌姬不能言语,只为陪在萧允炜身边而不被他认出,同他一起去闽地受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生。(注1)
  陈淮如今彻底懂得了。
  风渡和洧川,荡起波纹。
  水边草庐三间,最后面是一个墓群,其中一个坟茔,是姜弦的。
  “侯爷,还要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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