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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有朵栀子肥 (民国)-分卷阅读67


冯栀道:“说不准,明天一早常燕衡接妮妮出院后,再到这里来接我一起走。”周希圣遗憾道:“那就没法子了,我上早班,从厂里出来也要中午后。”
“总还会再见面的!” 冯栀浅笑,忽然想起甚麽,让他等一等,自去桌前抽出支笔,摊开笔记本撕下张纸,俯身很快写完,再拿来递给他:“你以后来上海,就到这里找我。”周希圣低“嗯”一声,把纸折叠齐整放进衣袋里,外面寒冽的风直往人身上扑,他摆手让她不用出来送,自阖紧大门下楼去了。
常燕衡临时改变主意,天还蒙蒙亮便先来接冯栀,冯栀把他让进房里,继续就着盆里的热水洗漱。他环顾四周,简单而干净,一个酱油色衣厨,一张床上铺着青绿洒白梅的褥被,床脚处摆着一个黑色的牛皮箱子,雪白的墙面打着钉子,一根玉米状绞绳一直拉到窗户边,多是用来搭手帕、尿片或毛巾这些小东西的,此时倒搭着一条深灰色羊毛围巾,仔细看确是他的,他系在托儿所门前大哭的女孩脖子上,却竟是自己的女儿妮妮,血脉亲情冥冥之中早有了定数,只是世人很难察觉到。
冯栀站在门边问他用过早饭没,常燕衡摇摇头,她没多话就走了,半晌功夫,端着两碗煮年糕过来,常燕衡连忙迎上接过,她又去取两双筷子,想想再拿了一碟子豆瓣酱。两人坐在桌前吃年糕,四四方方小桌子,俯头就能挨碰到,冯栀很小心,他低首吃的时候,她就抬颈挟起一片往嘴里送,年糕滑溜溜的,一不慎就掉落在桌面的玻璃上,常燕衡拈起吃了,恰看见玻璃底下压着挺大一张明星海报,乍看倒像是他的照片,其实不是,是电影明星金焰。
冯栀也看见了,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郝春压在这里的,是他的影迷。”拿过抹布擦拭溅开的年糕汤渍。常燕衡问:“人家都说我与他有八分相像,你觉得像麽?”冯栀想也没想就说出来:“一点都不像。”又觉答得太快了,大有欲盖弥彰的意味,瞟眼果然瞧见他弯起的嘴角,便有些恼羞成怒,放下筷子冷脸道:“我虽然肯带妮妮随你回上海,但你也要答应我三个条件。”并不等他问,径自接着说:“我虽住在你的公馆里,但并不愿意与你同宿一房,我要和妮妮一间、方便照顾她;等妮妮病好后,我要出去找事做。日后你若和哪家小姐结婚,就必须放我和妮妮离开。”常燕衡默了默,颌首说:“你前两个我都答应,最后一个不可能实现,我除了娶你别无它想。”
冯栀并不相信他,他当初甜言蜜语说爱她,转身就和余曼丽订了婚,若不是老太太病故,指不定他(她)们早做了夫妻。
“我并未有嫁你之意。”她低声道:“我们都是自由的,你有你的选择,我亦有我的,谁也无法束缚住谁。”
常燕衡的心一沉,表面却没有显露,他晓得要赢回冯栀的心不易,但只要她肯随她回去,彼此日日相伴在身边,再加妮妮的牵绊,他一定有机会。
其实能找回她、看见她,这样围桌一起吃饭,他已经很满足了。
周希圣还是请了假,想送一送冯栀,在楼下碰到出来倒马桶的郝春,她穿着件长到小腿的棉袍,揉着眼睛,一根睡得蓬松的辫子搭在胸前,倒让他有些恍惚,像看见从前的阿栀拎着马桶从常府里走出来,郝春见他发怔,以为是因为自己不雅,甚感难为情,含含糊糊地说门锁,就头也不回地往粪车方向走去。
周希圣进到房里,才发现阿栀已经离开了,收拾得很干净,那根从前挂满尿片手帕毛巾的绳索,现在空荡荡的,地面特意清扫过,只有床上青绿洒白梅的褥被因为笨重没有带走,懒洋洋地摊在那里,桌上还有一小锅的年糕汤,他走过去,突然看见压在玻璃下的明星画报,平时不觉甚麽,此时却顿悟了。
鬓边有朵栀子肥 (民国)第壹零伍章 给机会
第壹零伍章 给机会
妮妮一到上海就住进广慈医院,确有肺炎的先症,且体弱精虚,起初情形不容乐观,冯栀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常燕衡恐她太劳累,又用了两个特护相陪,他纵是公务缠身,每日无论多晚都会过来一趟。
近至清明,一片柳媚桃蒸好风光时,冯栀忽而有一天从睡梦里醒来,春风吹动着湘竹帘子敲打窗户,一线线阳光白晃晃地刺眼,她抬手挡在额前,听到妮妮咿咿呀呀学语,才恍然已从医院回到了常公馆中,急忙坐起身,常燕衡在逗妮妮玩,扶她站在膝上蹦跳,妮妮咧起小嘴咯咯笑,穿着樱桃红的小袍子,因为皮肤随了她,衬得十分白皙,她看见了冯栀,歪着头高兴地叫:“姆妈”,常燕衡笑道:“妮妮,来,叫阿爹,阿爹!”妮妮乌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嘴角流着口水:“阿爹,阿爹!”吐字清晰毫不含糊。常燕衡本是开玩笑,心底并无多指望,哪想她就自然而然地叫出来呢,“喛,我的乖丫头。”原来被叫阿爹的滋味竟是这样地幸福啊,他欣喜交加又显得无措,香香妮妮的面孔,都不晓该怎麽疼她了。
冯栀也有些怔住,忽然鼻子莫名的发酸,为着掩饰,趿鞋自去洗漱,佣仆备了牙粉打好热水,待她擦干脸上的水渍,才发觉常燕衡倚在门边。
“妮妮呢?”她现在和他的日常对话里,总是从妮妮开始,也从妮妮结束。
“张妈抱她去喂饭。”常燕衡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
冯栀“嗯”了一声,要从他身边经过,却被堵住不能出去,抬起头再看他:“有事麽?”
常燕衡从袖笼里摸出两张戏票:“这一阵你很辛苦,今大华戏院梅先生唱专场,戏票弄来有些不易,我们一起可好?”
冯栀略显迟疑,抿抿嘴唇方说:“妮妮晚间离不开我,你约旁的小姐去罢!”
“张妈哄孩子很有经验,你看妮妮也愿意跟着她。”常燕衡俯首看她的眼睛,语气低沉且温和:“我对旁的小姐没有兴趣,只想和你一起看戏。”顿了顿又道:“阿栀你不能一直这样躲我,我但得靠近一步,你就退避三舍,妮妮叫你姆妈,也会叫我阿爹了,你看她多麽的聪明乖巧,我们永远是不能分开的一家人!所以你现在纵是再多意难平,可生活难倒回,总要往前继续,给我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好不好?!”他抬手把她颊边一缕湿发捊至耳根后,想要吻她,她却偏头闪开了,使劲儿推他一把:“才不信你。”一面急忙朝楼梯方向走。
常燕衡靠向卷云纹扶梯手,朝她的背影提高嗓音道:“下午六点我来接你,不见不散。”等了会儿没见她拒绝,他的面庞浮起一抹笑容。
谁要和他不见不散呢,简直自作多情。冯栀陪妮妮搭积木玩儿,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看自鸣钟摆指向四点钟,终是下定决心,梅先生戏好那票价不菲不说,极难搞到票子,她不去反倒浪费.....不过是看一场戏罢了,决定不了甚麽。她叫张妈陪伴妮妮,自去楼上洗了把凉水脸,梳妆台上脂粉唇膏一应俱全,皆是常燕衡让百货公司送地来。她拿起鬃毛梳把鬈发皆往脑后拢,她的脸又小又尖,露出光洁的额头反而显得很明丽,淡淡施了粉,细细描了眉,觉得气色有些苍白,用手指晕开湿 胭脂,在颧骨抹了点,顺便把嘴唇也涂得嫣红娇媚。常燕衡在汽车里等待时,不经意透过车窗、冯栀正出门走过来,穿一件月白色旗袍,印着小朵小朵的海棠花,竟是非常的好看,到底生过孩子,与少女又有些不同,你说哪里不同,不过是胸圆挺了一些,腰窈窕了一些,臀挺翘了一些,就是多了这一些,给清纯的气质里添了_0_shao_0_fu的韵味,便愈发的夺人魂魄。
福_0_an_0_la开车门,冯栀坐进车里,见常燕衡微蹙眉地打量她,抬起手摸摸鬓角,红着脸问:“不好麽?”她有两年的时光没好好妆扮过自己,心底实在有点露怯。
“好看,简直美极了。”常燕衡拿过一条粉钻项链替她戴在颈子上,冯栀抿唇道:“我看一会儿就回来,放心不下妮妮。”说完话就侧头往车窗外看,天是暗青色,南京路上的广告牌开始闪烁霓虹,大幅的沪上小姐魁首海报悬在高楼之间,似乎这一届流行古典美,那美人如西施捧心般娇娇楚楚。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月梅,想起她的海报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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