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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宠-分卷阅读15


  认识阿夏的人都说她胆子大,她也自认如此。可是此时此刻,在盥室的氤氲潮湿里,阿夏只觉得骇得手脚发麻。她听见屏风另一侧的水声,应当是沈茴从水中出来了。沈茴没有唤她,她便低着头候在这儿,没有主动进去。
  沈茴撑着裴徊光的小臂从水中出来,双足踩在铺好的棉布上。水珠滑落,她打了个寒颤。
  宽大的棉巾已经从她身后罩了下来,披在她的肩上,又裹在她的身上。裴徊光双手压在她的肩头,隔着厚厚的棉巾,沈茴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寒。
  大抵是心理作用吧?
  沈茴攥了攥搭在身上的棉巾。
  阿夏的身影映在屏风上,裴徊光在给她擦身上的水,沈茴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几次想喊阿夏进来,每次又都忍了下来。
  裴徊光瞥了一眼沈茴腿侧的疤。
  净去水渍,他为她穿衣。一件件。认真仔细。和奴仆侍奉主子没什么两样,偏偏又很不一样。
  他的手难免会碰到她。
  凉得沈茴僵颤。
  她不解,不知他的手也浸了热水,怎还这样寒。
  裴徊光引着沈茴在盥室内简单的妆台前坐下,拆了她挽起的发,重新仔细给她擦干,又喊了阿夏进来,将炭火移过来些。
  他动作慢条斯理,又认真非常。
  而她呢,已越发煎熬了。
  湿漉漉的长发在裴徊光的掌中逐渐失了水分。他弯下腰,从蒙了一层薄薄水汽的铜镜去看沈茴,道:“盥室潮湿,娘娘还是先回寝屋,待头发全干了再睡,免得湿气侵寒。”
  说着,他拨弄她的长发。她柔软的乌发云水般在他掌中拂过。
  沈茴便也从铜镜中看他,说:“今日有劳掌印了。”
  沈茴看见铜镜中的裴徊光笑了。蒙着水雾的镜面看得不真切,将他的笑容割得破碎起来。她看见铜镜中的他转过头看向她,她才惊觉原来两个人离得这样近。
  “娘娘,比起宫婢,咱家伺候得好吗?”他问。
  沈茴慢慢转过头:“甚得心意,恨不得掌印日日都在身侧。”
  太近了。
  好像她的鼻尖儿马上要蹭到他的脸侧。
  裴徊光却已直起身,拿了架子上斗篷为她穿。他将小臂递给她,扶她出了盥室,还未走近她寝殿,便停下了脚步,不再跟着了。
  沈茴动作自然地将手递给了阿夏,步履寻常地回了寝殿。
  只是寝殿的门刚一关上,沈茴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几乎站不稳。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发白。
  她低下头,墨发垂落下来,发上有琼玉膏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玉檀香。
  裴徊光身上的玉檀香。
  裴徊光站在阴影里,望着沈茴寝殿的方向。看着她屋内的灯光更亮了些,窗上映出她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那……皇帝的女人为掌印宽衣暖榻,掌印会觉得痛快吗?”
  他停下来,又看了一眼沈茴寝殿的方向。
  痛快吗?
  他刚刚试过了。痛快嘛,大概是有些的。可是那丁点的痛快太浅薄弱小了。
  ——远不敌忠臣怨恨皇族、各方起义造反、眼睁睁看着大齐王朝衰败下去更痛快。
  宫里的太监们没有哪个不想成为裴徊光,他们大抵在暗地里做梦都想有裴徊光这样风光的一日。他们暗地里说裴徊光不正常,竟对女人安全没兴趣。
  不正常?
  裴徊光觉得他对女人有兴趣才不正常。
  因为,他对什么都没兴趣。
  除了——
  毁了这天下。
  他生来,就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复仇。
  ·
  翌日,沈茴回宫。不是她自己回去,不仅接了太后和小殿下,还有被东厂押解回宫的锐王。
  原本昨天晚上锐王就会被裴徊光带走。太后震怒,口口声声要今日与锐王一同回宫面圣。
  裴徊光笑着答允。
  可太后完全没有想到裴徊光竟然用囚车压着锐王,大摇大摆地回宫。
  他怎么敢!
  百姓驻足,议论纷纷。
  锐王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天寒地冻,他穿着单薄的囚衣,手足都被重重的囚链锁住。道路两旁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
  “裴徊光,你这阉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对本王!”
  锐王双手抓着囚车木栏,将裴徊光做过的恶事,愤恨地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翻来覆去地骂。
  裴徊光悠哉坐在马背上,但笑不语。骂吧,他早就听习惯了。
  不过裴徊光听着听着,发现锐王口中给他按的罪名里,有许多件并不是他做的。大概是他坏事做尽名声太差,那些找不到主的屎盆子也要往他头上扣。
  倒也无所谓。
  裴徊光笑笑,随手摘了路边的一支红梅,轻嗅。
  嗯,香啊。
  萧牧站在人群里,望着仪仗簇拥的凤舆。
  萧牧望着凤舆上描金的翔凤,想象着沈茴的样子。她可穿了宫装亦或是朝服?那样繁复沉重的华服不适合她。她最是喜欢柔软又宽松的衣物,还要颜色浅些。
  萧牧想过不管不顾带沈茴离开。可是他知道,他抛得下一切,她却不会。
  他知道,她最是柔软,亦最是坚强。
  萧牧压了压蓑帽,转身朝着离京的方向去。
  阿茴,哥哥知道你能保护好自己。此去一别,再见时,没有人能阻止哥哥接你回家。


第12章
  凤舆中,沈茴摊开手,望着掌中漆黑的小瓷罐。她将小瓷罐拧开,闻了闻里面雪白的膏脂,闻到了淡淡的四月晨露的清香。她仔细分辨,又隐约辨出一点草药的苦味儿。又或者,还有一丁点的玉檀香。
  这是今天早上,她临上凤舆前,裴徊光让王来送过来的“药”。
  王来的原话:“这药是掌印让送来的。”
  她急急让阿夏去问清楚掌印的原话。
  裴徊光的原话:“去,把这药送给皇后。”
  没有告诉她这是什么药,她也完全不认识。她问了阿夏、沉月和拾星,她们也都摇头称没见过。
  “一会儿回宫了,去问问太医不就成了?”拾星说。
  沈茴垂下眼睛,将药罐盖好,握紧在掌中。她的眼尾眉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忧虑。
  她……不敢去问太医这是什么药。
  都说那些宦人最会折腾人,谁知道这是什么药呢?若是太医说出些……
  沈茴抿抿唇,将小瓷罐小心收进袖中。
  许是因为盖子已经拧紧了,那晨露的清新和草药的苦都闻不到了,可是她的袖子好像粘了淡淡的玉檀香,让她没有办法忽略。
  车外传来锐王对裴徊光不停的谩骂。裴徊光的名字一遍遍飘进沈茴的耳中,她想要忽略都难。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穿着厚厚的宫装凤服,外面还裹着毛茸茸的斗篷,将整个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明明已经穿得这样多裹得这样严实了,当她听见窗外裴徊光的名字时,偏又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
  隔着厚厚的棉巾,他微寒掌心拂过的触觉,蛇信游走般挥不掉了,永远都挥不掉了。她默默拉了拉斗篷的前襟,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
  坐在马背上的裴徊光正瞧着刚摘下来的那支红梅,那边囚车里谩骂许久的锐王忽然弯下腰脱下自己的一只鞋,朝这边砸过来。
  黑影一晃而过,东厂的人自然接下锐王砸过来的鞋,又恭敬地悄然退开。
  裴徊光这才撩起眼皮看向锐王。
  锐王早就骂得口干舌燥,见裴徊光终于望过来,像得了回应一样,骂得更起劲了。
  “真不愧是断了子孙根的低等狗东西,没有子孙后代需要积德了是不是?丧尽天良!”
  王来偷偷去看裴徊光脸色,想着要不要请示去堵锐王的嘴。
  裴徊光慢悠悠地抬起了手。
  浩浩汤汤的仪仗车队便在百姓驻足观望的正街上停了下来。
  沈茴忍了忍,掀开车窗边的垂帘一角,偷偷去看。
  裴徊光赶马去了囚车前面,下令:“把囚车打开。”
  一阵沉重的铁链撞击声后,囚车被打开了。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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