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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分卷阅读4

来找你的时候,你答应了。”
  “为什么呢?我问你,你跟我说‘随手之事,为何不为?’,又笑道‘将军今日为卒背吸脓疮,卒明日便为将军沙场百战去,马革裹尸还’……”
  “这些事情,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那么些年的温存爱意,那么些年的体贴柔情,唯有那一天晚上,你真正对我说了实话。你对我的那些,亦不过是随手之事,随手为之。我为你主持中馈,打理家事,抚育孩子,这还远远不够,等需要了,你还要我用命来还你这份随手为之。”
  “若你真的爱我、重我、敬我,忧我之忧,苦我之苦,我便舍了这条命给你又怎么样?”
  “可并不。林世宣,你从不爱我,更遑论重我敬我,忧我忧,苦我苦。”
  “林世宣,孤狼丧妻尚要哀嚎长夜徘徊不肯去,羊羔乌鸦且有跪乳之恩反哺之义。而你呢?对于你而言,伦理,道德,良心,血缘,仇恨,义理,有什么比得上你的壮志青云,宏图霸业?”
  “或者说,有什么比得上你的纵渊深海重亦沟壑难填的欲望?”
  “哈哈哈哈哈哈!”林世宣纵声长笑,笑完恨声说,“就这些?徐善然,我说你聪明,可你愚不可及!你指责我无情无义重利重权,可你最后对我所做与我前日对你所做又有何区别?你既和我一般,又来指责于我,是何道理?就算成王败寇,你打倒了我出尽胸口恶气恨念,我也只当你妇人之见……可你并不!并不!并不!我输了,我败了,我躺在病榻不能起来,你也并不志得意满喜上眉梢——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断你我青云之路!你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
  有的,有的。
  在家园被毁,在父死母丧的最后关头,她一直依赖的,一直倾心相爱的丈夫颠倒了她的整个天地与信仰。
  多痛苦啊。
  就好像血肉灵魂都被扭曲了的疼痛,疼得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够死去。
  可她没有死。
  她将自己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再拼好,将自己的血和肉撕下又再粘回去。
  将自己身体里灵魂里对一个名叫做“林世宣”的男人的所以依恋,全都剜去。
  都到了这一个地步,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滔天权势能引她动容?
  她并不喜上眉梢,因为对于林世宣的所有刻骨的恨连同刻骨的爱,早早就离她远去了。
  她依旧痛苦,因为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她无法忘怀无法割舍,她的那些亲人们,只是那些亲人们,她已经逝去的亲人们,她怎么也忘不了他们,可是她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很多年的时间,她越来越了解林世宣,可林世宣并不再了解她;她越来越像林世宣,可又从来不是林世宣。
  她越了解这个男人,就越学尽对方的冷漠残酷。
  她越了解这个男人,就越厌恶对方的冷漠残酷。
  所以最后,红袍喜嫁夫妻燕好,琴瑟_0_he_0_xian稚童绕膝,兜兜转转走到尽头,她对于林世宣,只得冷漠与厌恶二词。
  最后的最后,她没有回答,只看着床上怒目圆瞪的林世宣。
  回光返照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我幼承庭训秉烛夜读,及至学富五车金榜高中,我步步为营算尽机关,我只差一步,就当首辅掌天下权柄!我不甘!我不甘!!我不甘!!!……”
  屋外盛放的光芒漏了一小块进窗户,在地上勾勒出一片明晃晃的光焰后又跃上枝头,在叶梢点出一点金芒。
  凉风徐徐吹动她的裙摆和帐幔。
  喊了许久的男人忽然面露浑噩,半直的身躯跌回床榻,声音一下子变得含混。
  徐善然听了很久,才听清楚对方嘟囔着的是圣人的言语。
  “……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灾然必以自恶也①……”
  她伸手微拂,拂去裙面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①:语出《荀子·修身篇》
  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灾然必以自恶也。
  译文:
  见有善行,一定要恭谨自查,自己是否也有此善行;见到不善的行为,一定要惊心警惕,反省自己是否也有此不善。自己身上的善,一定要固守;身上的不善,一定要畏恶它如同灾祸。


第三章 菩萨

  徐善然又回到了自己的闺阁之中。
  这一次,仿佛因为回忆已经告一段落,她在自己的闺阁里呆了很久。
  看着妈妈丫头进进出出,看着父亲母亲婶婶伯伯进进出出,连祖母和祖父都见了一面。
  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动弹一下,可是她和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只能看着听着,却没法做出任何事情来。
  一连许多天的时间。
  最初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下去,她有些灰心,还有说不出的茫然。
  临到头了,能够回来看一眼固然了结心中的愿望,可是梦境梦境,不就是实现人心中所思所想?菩萨让她再见到父母亲人,却又不叫她碰触他们叙述别情,这又是什么意思?
  再说这梦境也实在有些长了。
  徐善然有时醒有时睡,但周围的时间竟似过得缓慢无比,并不像往常的那些梦境似的一忽儿一个样,往往她睡下去的时候,李妈妈并几个丫头在做针线,等她再睁开眼睛,那绣布上的花朵也不过填了半色。她还常常看见自己的娘亲,娘亲经常陪在她的身旁,柔声细语地说着话,又有妈妈引着一个一个大夫并提着药箱的童子走进来。
  那都是一些面善的人。
  几个太医院的御医,几个京师中有名的大夫,他们一个个来到她的床前,开了许多方子,又留下了些诸如“多引着病人说话”,“多带着病人活动”,“不要_0_ci_0_ji病人”等等的言语。
  然后一碗碗的药汤就如流水一般递到她的眼前。
  徐善然知道自己得了病。
  她甚至还知道自己病的症状是怎么样的,差不离也就是呆呆木木,口不能言,手足不动,连吃饭如厕都不懂……
  是癔症吧。
  徐善然想。她知道自己小时候得过一次癔症,但并没有关于生病的任何记忆,只在后来的日子里从娘亲身旁的桂妈妈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的笑言,说是娘亲当时为了她什么都顾不上,她看了自家的太太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太会拍桌子大声骂人;又说娘亲在那段时间真个是求神拜佛,这边刚请了一尊救苦救难菩萨,那边赶紧再迎一位玉清元始天尊……
  那时候她还小小的,也就七八岁的模样。
  她听见桂妈妈说话的时候,看见娘亲微笑着看她,也就跟着笑起来。
  她那时候是有多傻啊。
  孩子之于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终于明白。
  那时候她的娘家还屹立不倒,她和林世宣也一直琴瑟_0_he_0_xian,尽可说世上事全无不足了,可在她怀了孩子并费尽力气将其生出来之后,那种血肉相连心神相继的感觉,就好似整个世界都和之前有些不相似了。
  所以在她孩子走的那一天,她整颗心都要被掏空了。
  所以当看见她不能说话,不会动弹的躺在床上,喝一口药汁都要人慢慢撬开牙关喂下去,娘亲心中到底有多难受呢?
  可是母亲在她生病的第三天后就不假他人之手,将她抱到上房细细照料了。
  母亲总觉得那些妈妈丫头不能好好照顾她。
  仿佛也被母亲料到了。
  就在第三天的夜里,本该守着夜的棠心睡得死沉,直到第二天母亲来到的时候才睡眼惺忪的从桌上抬起脑袋。
  桂妈妈说的也就是这一次。
  那时候母亲一下子没来得及管棠心,先匆匆摸了一下她身下的被褥,登时勃然大怒,指着棠心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第一句话就是:“叫人牙子来,把这眼里头半点没有主子的贱婢赶紧卖走!”
  棠心当时又羞又怕,跪在地上瑟瑟求饶,半点没有往日的泼辣。
  最后棠心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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