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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鹧鸪-分卷阅读5

鬼一样,李重骏认不出来。
  可等他和众人见过,落了座,一面端茶盏一面抬起眼来,脸上顿时五彩斑斓。
  绥绥离得远,看不见他抽动的眼角,太守公子却尽收眼底,瞧瞧台上,又瞧瞧他,瞧得一头雾水。
  太守公子虽然也是出了名的二世祖,倒从来不沾女色,没事就好打个马球,不在喝花酒的那堆人里,因此也没见过李重骏那位传说中的“艳妾”。
  他问:“九郎君不喜欢这出戏吗?”
  这位公子是个直脾气,也不叫人暗中告知,径自扬声张罗道:“罢罢罢,别演了,这个不好。把戏单子拿来,我们再看看。”
  他不常听戏,不知道中途打断是大忌,人声鼓声忽然落了下去,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忽然的安静里,小师叔顿了一顿,也收敛了水袖,欲走下戏台与贵人告罪。
  虽然他是凉州最红的名旦,可在官府公子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儿,更别提对着李重骏了。
  他们说这出戏不好,他就得来赔礼。
  绥绥知道自己拖累了小师叔,羞愧不已,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默默往后退,随时准备开溜。
  谁知这时,李重骏从齿间咬出两个字,
  “不必。”
  他似乎已经从惊讶里走了出来,放下茶盏,随手从瓷盘里拿了个苹婆,斜倚在那个专门给他的宽敞软榻上:“唱得不错,接着唱,这底下一出是什么?”
  茶楼的管事忙凑过来道:“是《西楼会》。”
  “唔,那个倒罢了。我就喜欢听这出,就把《白蛇传》全本都演完罢。”
  他对着管事的说话,却只看着绥绥,闲闲咬了一口苹婆,带笑不笑地对她挑着眉,一脸气定神闲。
  他他他……他分明成心的!
  绥绥都要气死了。
  她一向最善于原谅自己,被李重骏这么一挑衅,心虚早抛到九霄云外,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小师叔却已经他们行礼应了下来,行的是男人的拱手礼,一转身,又像变回了白娘子,提裙上台阶,袅袅婷婷,别提多窈窕了。他一面走一面给她使眼色,绥绥便也不敢再造次。
  尽管万般尴尬,戏也就唱了下去。
  许仙对白蛇诉完了苦,小青不信,举剑要杀他,绥绥也憋着一肚子气,唱得咬牙切齿,
  “……呸!既是常把小姐念,为何狠心去参禅?小姐与法海来交战,为何站在秃驴一边?花言巧语将谁骗,无义的人儿吃我龙泉!”
  她两手持剑,全把许仙当做李重骏,追着他要刺,结果当然是被白蛇拦住了。绥绥正恨泄愤不成,只听窗边一声脆响,一痕雪亮掠过眼前,正正扎在李重骏手旁的木桌上,寒光褪去,才看出是一支箭。
  ……?
  这是什么意思……老天替她报仇来了?
  绥绥一下子蒙了,耳边又接连咻咻几声,长箭一支接着一支破窗而入。
  她后知后觉——是行刺!
  想不到李重骏身手这么好,还不等侍卫聚拢而来,他便已经一跃而起,拔出剑来砍断了面前飞来的又一支利箭。
  众人一片哗然,状如鸟兽散,四散奔逃。因剑是从西窗射入,大部分便往东门逃。绥绥早已昏了头,下意识往人群中跳,却被猛的拉住了。

第七章 刺杀
  “这边!”
  小师叔低呵,拂起宽大的水袖来掩住了绥绥,拖着她便往帘幕后藏。
  他话音才落,就见两个蒙面大汉,似从天而降一般闯入东门,砍倒了两个,直冲戏台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竟是两路刺客合纵夹击,不免大乱阵脚。李重骏与太守公子本是出来找乐子,都没带几个侍卫,偏那太守公子成日打筋熬骨,竟全不中用,刺客踢起一把交椅抡过来,他就头一个被怼翻在地上。
  他哎哟哎哟地叫,还吐出一口血来,他的侍卫只得忙去救他,被其中一个刺客逮着时机,剁翻了李重骏身后的另一个侍卫,手起刀落,一刀插在李重骏背后。
  “殿下!”
  绥绥失声尖叫,却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那刺刀自李重骏的胸前穿出,刀尖锋利,反映出凛冽的月光,晃了她的眼。
  小师叔听见凄厉的叫声,连忙拽紧她。绥绥却挣脱了他,跳下戏台向李重骏跑去。
  后来,绥绥每每想起这件事,总能为自己找到一百个借口。比如她的大部分首饰还没来得及带出来,李重骏死了,肯定要落在管事的手里;要是再落到夏娘手里,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然而在那一时那一刻,她根本没想到这么多。
  她看着李重骏倒下去,看着赤红的血喷涌而出,看着它泼洒在月光里,就像看到许多年前,也是这样凄冷的月夜,高句丽的铁骑呼啸而来,鲜血淹没了村庄,先是阿爷,然后是阿娘,是阿姐——
  她生命里重要的人,一个一个,都死去了。
  李重骏从来看不上她,她也恨不能早些离开他,可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他于她,终究是个重要的人。
  她无法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死。
  那两个刺客果然是冲着李重骏来的,见刺倒了他,便不再恋战,转身欲逃,却迎头对上举刀而来的绥绥。
  刀是她从席面上顺来,原是削苹婆的,小小的一只,刺客忙跳开,反手就向她刺来。
  绥绥还没出声,却忽然听到一声狠厉的大呵,
  “住手!——”
  竟是李重骏。
  他像是铆足了所有力气,两个人架着他要把他放平在榻上,他却拼命扭过身来,绥绥见他头脸都涨红了,青筋毕现,脸颊上还溅了斑斑的鲜血。
  他还在吐血,喉咙里有呼噜呼噜的微响。
  绥绥从没见他这样可怕过,就连他自己被刺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狰狞。她的心震了一震,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甚至在一个瞬间压过了恐惧。
  李重骏倒在了血泊里。
  刺客还是刺伤了绥绥。好在只是划伤了她的手臂,然后便踹倒了她,伙同另一个,乘着茫茫夜色翻窗而逃。
  绥绥浑身剧痛,伏在地上,可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她。除了去追刺客的两个侍从,所有人都围着李重骏,太守公子像是骨折了,还躺在地上,惊恐地睁着眼睛,合不上。地上又黏又滑,都是血,已经分不出是谁的血。
  直到小师叔扶起她。
  绥绥看见他,如同看见了救星,只是头昏脑胀,心上像压着块大石头,半天说不出话来:“九殿下,他,他,他还、还能——”
  还能活下来吗。
  伤成这样,小师叔又不是大夫,问他也无用。可绥绥觉得他懂得那样多,像是能断人生死的道长仙人。她抬头看向他,只见他正撕下水袖为她包扎,却久久注视着不省人事的李重骏。
  然后,微微皱了皱眉。
  这眼神有疑惑,有沉思,绥绥不懂。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突然了,仿佛一匹马横冲直撞而来,迎面撞翻了她,又来回踏了几百遭,绥绥被打得头晕目眩,惊骇到了极点,反而只剩一片茫然。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哭
  混乱中不知是谁请来了大夫。
  官府的衙役很快也骑着高头大马来了,他们围住了望春园,把街上游玩的男女都驱赶得干干净净。
  没多久,御史来了,刺史来了,太守也来了。太守不仅匆匆赶到,而且拖家带口,把夫人都带来了。
  太守夫人一看到太守公子就哭了,抱着他儿啊肉的叫喊起来。太守却没有管自己的儿子,而是和其他的官员一起跪在了四周,行了礼之后才急忙盘问起大夫,审查起在场的人来。
  绥绥早被小师叔拉到了他在后楼的书房,有人打了水来,她弯腰在铜盆旁洗脸,手边就是敞开的合和窗。
  楼下的人们乱作一团,进进出出。
  她没想到小小的魏王府会牵动这么多官员,她从来没见过他们。
  李重骏吃花酒从不会叫这样的人。
  一个个穿着肃穆的襕袍,都是深绿或者浅绿,拖在血水里,凝成了黑色,沉重又可怕,就像他们的神色一样。
  这也难怪。
  一场饯行宴莫名变成了屠杀,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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