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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鹧鸪-分卷阅读15

的侍从后紧跟着一辆马车,车厢比房子还大,帘幕遮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是谁。所幸这时县令与太守打马而来,临到他们跟前下马,跪在地上拦住了去路。
  两个侍从打起了青毡帘,走下来个锦袍玉带的男人。
  是李重骏。
  倘若绥绥学习过内廷的礼仪,应当会它们是亲王的公服,认出那些冠帻缨,簪导,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金钩暐,假带,方心,韈,纷,鞶囊,双佩,乌皮履……
  但她不懂。
  她只觉得每一样都雍容,每一样都贵气,像玉,在日光中浸得华光润泽,却那样冷,那样遥不可及。
  简直不像是他了。
  又或者,这本就是李重骏在陌生人眼中的样子。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却从未熟悉过。
  那些官员似乎也没别的事,就是赶来见过,给魏王殿下行礼套套近乎。李重骏淡淡的,说了两句就打发他们起来,官员们不敢,要请魏王先回舆。
  于是李重骏转身,余光却瞥到了不远处小楼上银红的影子。
  他只是顿了一顿,离得远,绥绥甚至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已经手脚大乱。她想要躲起来,可全身像钉了钉子,扎在窗边动弹不得,就看着他转过了脸去,登了马车。
  车轮辘辘,马蹄嘚嘚,在微寒的春风中渐行渐远。街市渐渐恢复了喧闹,集市里有个老人在卖笛子,一边走一边吹着,悠扬的,呜咽的羌笛。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她摆脱了李重骏,又拿到了钱,简直两全其美。
  可他们早已走远了,绥绥木木地矗在窗边,直到小二一口一个“姑娘”把她叫回了神。
  小二还等着做生意:“姑娘,那您等着,我给您包酒曲去!”
  绥绥却叫住了他:“且慢!”
  她跳上窗台,一脚踏在凳子上,深深吸了口气:“拿一壶你们的粟酒来,要最烈的。”
  小二惊讶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这一身银红短衫白襦裙,娇滴滴的秋水眼,便带着三分好心,三分轻蔑地笑道:“不成不成,我们这儿的烈酒,别说您一个姑娘家,就是杜康来,也保管喝倒了——”
  绥绥狠狠瞪他一眼:“快去!”
  喝倒?笑话,只有李重骏那不中用的才会喝醉,每每筵席,还得靠她挡酒。绥绥赌气似的让小二倒来了满满一碗粟酒,又在他看笑话的目光中仰头一饮而尽。
  都说一酒解千愁,绥绥也不觉得自己在愁,她只是有点怅惘。烈酒入喉灼了心肺,一通火摧枯拉朽般烧过了,烧掉纷乱的过往,人也爽利了许多。
  她抹抹嘴巴,长舒一口气,叫已经目瞪口呆的小二结账,然后拎着扎酒曲的油纸包回家去了。

第二十一章 周姑娘
  绥绥又忙起来了。
  她神农尝百草似的试了所有水果,还是觉得梨子酒和葡萄酒最好吃,而且顶好是伊犁的葡萄,张掖的红梨。于是各买了两百斤堆在地窖里,雇了两个邻家的小胡女来,每日洗濯,晾晒,蒸熟捣烂,忙进忙出,直忙活了两三个月。
  敦煌民风开化,妇女在街上行走,连帽帷也不用戴。虽是自在,却也有不好的地方——绥绥这酒还没酿出来:“酿酒西施”的名号却传了出去。
  醇酒妇人,从来都是男人的最爱,尤其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
  那日天已经黑了,她送两个小胡女出门,正要转身回院,只见街对面一个男人的影子,高大健壮,晃晃悠悠走着,似乎是往这里来。
  绥绥心一惊,一手一个拽回了两个那小胡女,拖进院里赶忙关门,那男人竟也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闯过来,老远闻着酒气。
  绥绥才慌忙闩上门,便听见怦怦拍门声,寂静的夜里响如闷雷。
  “周姑娘——周姑娘!”
  在这里,绥绥是街坊口中的周姑娘。周是她原本的姓,她没有名字,绥绥是在戏班里的花名。她曾经是小戏子,又成了亲王的侍妾,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又做回了周姑娘。
  可是他叫她周姑娘,她一点都不开心。
  这男人她认得,住得不远,自从十天前在街上见过了她,就白天夜里在这附近转悠,今日索性找上门来了。
  绥绥硬起嗓子来叫道:“干什么!”
  “我来买酒,姑娘开开门,卖我一壶酒。”
  “没有酒,你到别处去吧。”
  “周姑娘,开开门,开开门。”
  “你再闹,我就报官了,让衙门抓你!”
  “报官?老子怕他们!”他倒哈哈笑了,还在拍门,拍得山响,门闩一震一震的,绥绥用手去按,整个人都被震得颤抖。
  她一气之下,让两个小胡女看好了门闩,自己拣了两块砖头,爬上墙下的酒缸,从墙头上对着他扔下去。
  只听“咕咚”两声,瞬间的安静,那男人随即哎呦哎呦叫起来。一面叫,一面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_0__0_zi!你敢你敢——你也不十里八乡打听打听!你也别嚷着报官,明儿等着蹲大牢吧!不给你捶出黄儿来,爷爷我跟你姓儿!”
  绥绥嘴还硬:“我打听,我认得你是谁呀我就打听你!——”
  她回头小声问小胡女:“他是谁呀?”
  两个小胡女瑟瑟发抖,磕巴地说着生硬的汉语:“他是……是咱们县、县太爷的……侄子。”
  “……”
  绥绥跟在李重骏身边狐假虎威惯了,下手前根本不怎么考虑对方的身份,听了这话登时欲哭无泪,
  “你们怎么不早说啊!”
  小胡女哆哆嗦嗦的,绥绥也蔫了,再不敢回嘴。
  那男人急着包扎,也骂骂咧咧走了,走前还指天誓日地让她“等着”。
  绥绥见他走了,赶忙鬼鬼祟祟送走了小胡女。
  她心里怕得要命,还不敢对翠翘说,装作无事发生地打发翠翘吃了药,自己却一晚上战战兢兢没睡着。
  思来想去,与其倒霉来找她,倒不如主动迎战——去衙门自首,要打要杀随他便,不然牵连翠翘不说,那两个小胡女也要跟着倒霉。
  可转天天还没亮,她才出门,却被卖消夜的小贩拽住了。
  “周姑娘!周姑娘!”
  小贩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绥绥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酒来,总是送他尝味道。
  他挤眉弄眼,像憋着个大新闻要告诉她:“昨儿晚上我都听着啦!我才走到就街就听见那一位——”他努努嘴,“大喊大叫的。我才从东市回来,姑娘猜怎么着,那人晚上回家,都到家门口了,被人堵在门口暴打了一顿,生生打断了三四根肋骨,腿也折了,大晚上的请大夫进去,现在还没出来呢。”
  “什么!”绥绥吓了一跳:“是谁干的?”
  小贩摇头:“不知道。那人常年欺男霸女,仗着县太爷没儿子,什么坏事儿不做?想是不知什么踢到块铁板,遭了报应了——嗐,姑娘也别管这些了,反正有人替你报了仇啦!”
  绥绥没想到天上掉馅饼,还刚刚好让她接着,犹犹豫豫地接受了,却还是有点担心,担心他们怀疑是她干的,还要来寻她的晦气。
  好在过了些日子,不仅那男人没再来,连县太爷也没有替侄子报仇的意思。
  绥绥虽想不出是哪位大侠行善积德为民除害,见天下太平,也渐渐放了心。
  直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才敢把它讲给翠翘听,而且着重讲了后半部分“恶有恶报”的故事。
  可翠翘听了,还是又难过了一回,落泪道:“咱们两个女人,独自生活多少艰难,你不去找事,事自来找你……若不是托着我这个累赘,妹妹早些找个好人嫁了,总好过现在——”
  “嗳呀,姊姊又来了!”绥绥皱眉嗔笑道,“找男人做什么?咱们现在手里多少有点钱了,找个男人,我还嫌他占了我的便宜呢,就咱们两个,不清静么!”
  “可是……”
  绥绥赶紧堵住她的嘴,神神秘秘笑道:“而且……我已经嫁过人了,孔夫子说什么来着——一女不嫁二夫呀。”
  “魏王殿下不是已经——”
  听见魏王两个字,李重骏的样子立刻出现在绥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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