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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鹧鸪-分卷阅读76

了我吧,我不要死在他们手上……”
  她感觉到贺拔的手也在微微发颤,他似乎想说什么,可绥绥等不了他了。
  再拖下去,皇帝要察觉了。
  绥绥见贺拔没有反应,忽然抢过他手中的木盒,发足就向殿外奔去。
  殿外是呼啸的大雪,严密的雪花被灯一照,反应光亮,白昼一样。她冲着光亮跑出去,可是她知道,外面没有光,没有日头,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宫殿,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她听到皇帝的呵令,听到身旁混乱的声音,一定是侍从们七手八脚挽上了弓箭,不等她跑出这道门,就会被万箭穿心,绥绥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盒子,更加快了步伐。
  然而剧烈的颠震袭来,她失重地倒下去,只听咣当一声,那盒子脱手,甩在地上摔了粉碎,里头血淋漓的人头已经成了骇人的紫黑,乍一看简直不像个人头,骨碌碌滚远了——
  “不要!——”绥绥凄厉大叫。
  眼前的一切乍然碎裂,她仿佛看见七岁的自己,她看着爷娘死在乌孙人的弯刀之下。为什么!为什么她爱过的人都一个一个,这样残忍地死去了。
  “李重骏!李重骏!你这个_0_hun_0_dan!”她哭着大骂。
  绥绥疯了似的扑过去,后面那人拉着她,她对他拳打脚踢,放声大哭,她从没哭得这样惨烈,杜鹃啼血,在至深至暗的夜里,“放开我!放开我!贺拔弘!你不杀了我就放开我!”
  但那个穿铠甲的人把她生生拽回来,紧紧地揽在怀里,绥绥猛得屏住了呼吸。
  这个人不是贺拔。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他的手指那样冰凉,按在她脸上,只按了一按,绥绥就恍惚像从滚水跌进冰水。
  与此同时,皇帝和杨梵音也感觉到了不对——
  人头骨碌碌滚到御榻前,杨梵音骤然变色,皇帝一怔,立即明白过来,站在台阶上大喝:“来人,杀了他!”
  暗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黑压压涌入这大殿,兵戈厮杀之声不绝于耳,绥绥眼前一黑,随即天旋地转,只当自己没命了。不多时,四周平静下来,她才发觉自己是被那人按在了怀里。
  那人扯下头盔,殷红的锦带下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绥绥心下轰然,太激烈了,一时不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那股腥甜又涌上来。她忙用手掩着了嘴,瞪大了眼睛。
  李重骏对她笑了一笑。
  也许辽东的风霜十分严酷,数月不见,他的眉眼更冷硬了,但这一笑,却像带着无限的温存与依恋。
  但李重骏很快抬起头去了。
  “陛下莫慌,是儿臣。”
  李重骏又笑了笑,却和对绥绥的笑天差地别。他瞥了眼地上的人头:“骠骑大将军杨敬思引兵哗变,意图谋反,已被儿臣镇压,斩首于辽水河。儿臣来时又见瑞王携三百兵甲囤于承德门外,此时日落宫门早已落锁,儿臣怕十三弟另有所图,只得派人暂将他们关押起来。该怎么处置,儿臣进宫来讨陛下的意思。”
  冰冷的大殿里,许久没有人出声。
  方才被砍杀的侍从仍倒在血泊里,有太子属下,亦有皇帝的暗卫。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又开口,绥绥看见他方才有瞬间的发震,这时的气息却很平:“那朕倒要问问你——九郎,你打算如何处置你十三弟?”
  李重骏也许说了什么,也许没说,绥绥听不见了——倒在他怀里,她方才感觉不到的疼痛,这时都涌上来,还有喉咙里阵阵的腥气,她再捂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一口血,溅到李重骏的盔甲上。
  溅到他手上。
  李重骏微微一怔,也顾不得去管皇帝,慌乱之下四处呵命:“来人!太医!快去传太医。”
  他这样子,分明就是要自己当家作主了,皇帝大呵了一声“我看谁敢!”
  李重骏直直地瞪着皇帝,毫不退让,亦高声道:“还不快去!传给神策将军,就说是我的话,太医院谁敢不来,当场斩首示众!”
  神策将军是禁军的头领。
  倘若连他亦臣服新主,那便是真的没希望了。李重骏呵命着,不住地擦拭绥绥的唇角脸颊,又低头轻声道:“不要害怕……绥绥……哪里不舒服,嗯?没事的,就要来了,你看着我,不会有事的……”
  其实绥绥知道她不会有事的。她今日受了太大的_0_ci_0_ji,千愁万绪堵在心里,吐出来倒好多了。可是李重骏这样语无伦次,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哄她,像哄小孩子。
  绥绥觉得他好烦,又有点可笑。
  她虚弱地笑了笑。
  分明是嘲笑,李重骏却像看到了什么珍宝,轻轻抚摸她的脸,也笑了。
  皇帝整了整袖子,就在身后的矮案上坐了下来。
  他望着满殿的狼藉,几人遵照李重骏的命令退了下去,他们甚至没有对他这个皇帝行礼,只留下凌乱的血脚印。
  案上还有半樽酒,皇帝执起来,呷了一口,徐徐笑了起来:“好,好,九郎,你果然是所有皇子里,最像朕的。”
  李重骏冷冷看着他,沉默着。
  皇帝含着笑意,这也许还是第一次,他像寻常的父亲那样为了儿子的成就而赞许欣慰:“朕没有看错你,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不过三年工夫,就能将五姓世族铲除殆尽。崔卢灭,世族再无可挟制天子者;高句丽亦大败,可保辽东边境至少二十年平靖。九郎,这般清平盛世,是你应得的。”
  皇帝看向绥绥,过了一会儿,才怅惘道:“你亦比我幸运。”他从袍袖中取出一只玉佩。
  那只玉佩,竟一直被他贴身带着。
  皇帝把它拿起来对着灯火,仔细摩挲,喃喃道:“少了这一块……还是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那天,摔出来的。九郎,做太子的艰辛,无穷无尽的忌惮,陷害,逼迫,进退两难,我都经过。为了活下去,我害过很多人,做过很多恶事,可惜,她不愿意原谅我,宁可死,也不愿。”
  消金兽里燃着炭火,添了松柏兰枝,烧得缭绕烟雾,他深青纱袍上烫有竹叶的暗纹。
  皇帝坐在那里也如竹如松,水墨画里,赭绿淡淡描出来的。存在檀香匣子里,中正,温和,临到绝境了,依然有端直的风骨。
  丝毫不像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
  绥绥忍不住,忽然道:“陛下,你从来都知道……我不是淮南王妃的女儿吗?”
  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你有一些像她,就够了。不过因着这块玉,我当你总同她有些亲缘。”
  绥绥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重骏搂得更紧些,她没有再说下去。
  皇帝笑了笑。最后的一点酒,他浇在地上:“大梁江山,就托付给九郎了。”
  李重骏郑重地叩首,然后命宫人送陛下回寝室歇息。
  其实父子都知道这是永别了,多一句话也没有。
  二十年来他们是君臣,是成王败寇的仇家。此时此刻做回了父子,反倒不知有什么好说了。
  皇帝离去了,御医赶来问诊了一番,也说绥绥没什么大碍。绥绥这时才发觉,太子妃也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就连地上杨二公子的人头,也不见了。
  她对上李重骏的眼眸,张了张嘴,试图想问什么,但最终没有问。
  她疲惫地说:“我好困。”
  李重骏将她抱起来往外走,她很快就睡着了,再醒过来,还是一处旷大的宫殿,只是窗纱外已经隐隐看到发灰发青的朝霞。
  李重骏没有坐在榻上,而是坐在地上,仍把她抱在怀里。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袍,身上是她熟悉的松木气息。
  他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低头看到她醒了,松了口气似的。
  绥绥怔怔看着他,轻声问:“我应当叫你殿下……还是陛下?”
  李重骏顿了一顿,说:“我想你叫我李重骏。”
  绥绥微微震了震,忽然问:“会不会?……以后你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宠幸一个又一个女人,再辜负她们;生下一个一又个孩子,再杀了他们。”
  过了一会儿,李重骏才说:“有你在,就不会。”他拉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上,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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