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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月-分卷阅读56

陈宗月搂住她的肩膀,带她走出休息室,刻意忽略她刚才那般神色。他时常忘记初衷,从而一再提醒自己,无需充当她的心理医生,甚至应该欣于见到她的痛苦。
  
  时常忘了。
  
  新近铺上的柏油路面落下一滴雨水,无数雨点紧随,凶猛无情,直直朝下,天地间哗哗作响。
  
  至港澳码头,大雨淋湿汽车尾部嚣叫的灰烟,依旧是人声鼎沸,还多了雨伞砰砰响。登上轮渡之前,从伞檐下,黄鹦瞥见一个穿着素布开襟衫的女孩,借着瓜果摊支起的雨棚,穿梭在虎食快餐的粗鲁男人中间,卖茉莉花。
  
  黄鹦停了下来,打伞的男人也站住,就见她指向雨棚下的女孩,小臂就伸出伞外,雨落在皮肤上。陈宗月随即回头让人过去,连篮子都给她买回来了。
  
  茉莉花苞用细细的鱼线串成环,叶片青翠,花瓣洁白,芬芳浓郁到藏着一点点辛辣。一闻就仿佛回到海市闷热的夏天,从操着方言的妇人手中接下一串花环,将它挂在床头。一日日它愈渐发黄,比报纸旧照变黄的速度要快上不止百倍。
  
  易逝的、神秘的美丽,总能够牢牢抓住她的心,比如,偶然间在墨蓝色桥洞下游过的野天鹅,黄鹦趴上桥墙边捕捉到了它的尾羽,立刻扑到另一边见它游出桥洞,她跑下桥,在岸边追随着它,直到岸至尽头,它游入宽广的湖泊。
  
  再如,坐在窗前抽烟的陈先生。
  
  行驶于幽绿的海面上,雨势让轮船颠簸得厉害,波涛翻滚拍打着,天色灰暗的辨不清时间。黄鹦有点吓到,倾身搂住陈宗月的腰,脸靠着他胸前,汲取他身上的味道,也摸到他肩背被雨湿了一块。
  
  喧哗落雨声与潮湿空气一齐侵入别墅门厅,陈宗月将雨伞收至门旁的筒中,接过烘热的浴巾也直接披在她肩上,叫她先上楼洗澡再用晚餐。黄鹦听话的泡过热水澡,裹着浴袍下楼,餐桌上出现了些与平常不同的菜色,清清淡淡,有营养但肯定没滋味。
  
  碍于陈宗月的神情告知她没得选择,只好老老实实坐下。
  
  舀了一勺蛋羹,黄鹦随口提到陈若宁怎么不在家中,蓦地记起自己曾与他逃出别墅的桥段,精神抖擞,偷偷打量陈先生此刻的表情,同时,一旁佣人说他早上与友人出门游玩了。
  
  今夜雷雨狂轰滥炸。
  
  书房里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放在巨大的红木桌上,静静投下亮光。一本本书籍沿墙排列,某一排的末尾摆着一盆藤本植物。
  
  陈宗月点起一颗烟,吐出淡淡一片烟雾,靠向椅背,椅子转至窗户,目睹暴雨摇打着修剪整齐的树篱、冲洗着玻璃,使他无端陷入记忆之中——
  
  附近屋邨的露天球场,围栏旁边就是麻雀馆,人人进出不抬头,慢慢才有人注意到台风要席卷的天气。
  
  李月拍了几下篮球,仰头望住天,然后朝着还等他带球突破的人说道,“走咗!即刻落雨啦!”
  
  对面站着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又高又英俊,收得情书运动包都装不下。叶芝森一脸玩笑道,“不是吧,你怕雨啊?”
  
  李月敷衍地说着,“怕死了!”一边将篮球抛向等到现在的中学生,物归原主。这个中学生和他好像,不怕他,也不反抗,好像他十四岁就出来混,没想给自己的大佬尽心,所以到现在也没混出头。
  
  趁雨未落前,叶芝森说带他抄近道,结果抄错道,两人争执着往坡下走,听见一声,“喂——”
  
  明显是女人的声音。
  
  他们停下,相互惊异地指着对方,“你有无听到?”
  
  可是前后张望都无人,女人接着喊道,“喂!那个谁,阿森?阿森!”
  
  声音是从他们身后的一棵树上传来,走前一探,十七八岁的女孩树上坐住,抱着什么一团东西,鲜红衬衫和高腰长裤,皮肤白得可怕,长相有些单调,唯是一双眼睛好清灵。
  
  叶芝森露出豁然悟到的神情,“哦,我识你!”
  
  李月也‘哦’了一声,“你识啊?”
  
  叶芝森说道,“周叔的女儿。”就见过一两次。
  
  李月疑惑地问,“边个?”
  
  叶芝森还想了片刻,“九龙城的周陈驹,你知道吗?”
  
  “哇,义宏堂周陈驹?!我偶像啊!”
  
  狂风开始刮着枝叶,树上再次传来声音,“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阻你们聊天……”周秀珍尴尬的说着,“但可不可以先救我下去?”
  
  叶芝森最快反应,伸出臂,周秀珍将自己一直抱住的东西托付他,竟是一只小猫。他接住的时候,愣了一下。
  
  李月一脚踩上树干凹陷处,扶住她的胳膊,让她放心跳下来。
  
  白色球鞋落地,下一秒钟,大雨倾落。
  
  叶芝森把这只小东_0_xi_0_cang进怀中,三人一起往对街一栋住宅的屋檐下跑去。
  
  记忆戛然而止,有个纤弱身体正坐进他的怀中,吊带衫是薄透的白绵,覆着小巧而挺立的胸,同样料子的短裤缩到腿根去,全身散发着茉莉花的清香。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取走他指间的香烟,要碰上她的嘴唇之前,再被他夺去,在水晶烟灰缸中捻灭。
  
  雨声轰隆嘈杂,显得书房沉静似深林,黄鹦拥贴着他好一会儿,与他拉开些距离,凝视他灯光下的脸庞轮廓,“你会疼她吗?这个孩子……”
  
  陈宗月缓缓阖了下眼,问道,“你要我如何对待她?”
  
  走进书房之前,黄鹦终于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只想爱着他一个人,希望他只疼她一个人,既然她得到了这份朝思暮念的东西,怎能割让给别人?
  
  黄鹦紧张地望住他,眼睛是如此清决,“我不想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回答她的,是陈宗月的咳嗽声。起初以为是被她气得,然后听出不对,黄鹦急切地覆上他的额头,“你感冒了?”
  
  陈宗月捉住她的手,清了清嗓,才说着,“如果你不想,你害怕,那么她就不需要出生。”
  
  不是又忘了,他是妥协了。
  
  她还在呆愣着,陈宗月已经倾向桌面去握座机听筒,一边说,“我现叫医生过来,今晚在客房休息免得传染给你。”不忘催促她,“早点睡觉去。”

C56

  私人医生半个钟头不到就登门, 才知道原来每月没病没痛都付足诊金。
  
  陈宗月服过药就躺下, 应该是药物作用让他迅速入眠,一片浑沌的意识被身边的小动静搅醒,他眉间一凛,一种带露的芬芳如绸缎般拂过鼻端, 勾起垂落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面颊。
  
  陈宗月知道这是谁, 也倦于睁眼了。
  
  不知时间, 稍稍清醒过来, 朦胧微光进入视野, 大半还是沉暗天色映在房间里,刚好耳畔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陈宗月转过头, 先看见床头软包上挂着一串茉莉花, 壁灯被纱巾盖住,所以光影格外模糊。
  
  黄鹦趴在被子上翻书, 单手托住脸, 睫毛的影子落在鼻梁上, 羊绒披肩掉了一半, 她不在意, 翘起皮肤细腻似香皂般的小腿交叉着, 起伏的肩脊宛如山峦。
  
  一只骨节清晰的大手盖住书面, 黄鹦一怔,转向他, “我吵醒你了?”
  
  这会儿才听见雨势,依然摧残着花园里大丛的观赏植物,夹杂着树枝发出的断裂声。
  
  房间太暗,她的瞳孔黑如午夜时分,陈宗月等到喉咙舒爽一些,开口说着,“……小心你的眼睛。”嗓音仍是低哑着。

  黄鹦不明白什么意思,睁着眼瞧他。
  
  陈宗月把手从她眼皮子底下收回,说道,“要看书就把灯开亮点。”
  
  黄鹦眉心微蹙,一副义正辞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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