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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今天不上班-分卷阅读41

,怎么又撞到那小崽子手心里了呢?”
  张郄昔日篡位,缘由说来可笑,能肯勤勤恳恳地整治北雁军,都是被他这个狗头军师烦得不行,才跑去北雁关躲清静去了。
  沈尚书想起那些旧事,眼中盈盈已有泪痕。他笑着说:“张兄,咱们这辈子杀来杀去的,到底图个什么呢?”
  他累了,爱也累,恨也累。
  掌权也累,一个人过还是累。
  昔日艳羡张郄和李韶卿日日在他面前演鸳鸯,如今有人歇斯底里地吼着说爱他,他却只觉得又痛又怕,再也不敢和人亲近。
  只有那些醉到不成人形的梦中,一遍一遍想起少年皇帝深深的眼睛,牵扯着他的心魂,像是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说:“回去吧,回去吧……”
  可是,他不信了。
  他再也不信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皇帝能分给他多少爱意,再也不敢去想那些亲昵中掺杂了多少权力争夺的利益纠缠。
  他念着,怕着,孤身一人游走在浩大天地间,拎一壶烈酒,看一夜风。
  偶尔不经意间触碰了旧物,却总是忍不住惦记,那个孩子似的小皇帝,一个人在皇宫之中,可否安好。
  沈尚书说:“张兄,你别笑我。我……放不下他,十几年来,我哄孩子都哄习惯了。”
  飘飘摇摇的桃花落在他肩头掌心,似是在问他的答案。
  沈尚书怅然若失地淡笑,说:“张兄,我没打算回京,我只是……放不下他……”
  小皇帝长久积劳成疾,再加上旧伤未愈,太医院忙得焦头烂额,也找不到能让陛下痊愈的灵丹妙药。
  小皇帝仍然常常心痛咳血,可他不肯休息,谁也劝不住他。
  又是一夜三更,刘总管好不容易劝皇上睡着,偏殿里的小皇子忽然被噩梦惊醒,哭得撕心裂肺震天响。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朕去看看。”
  小皇子常常夜里发梦,半夜哭醒。
  孩子太小,太医没法用那些那些安神的药方,只说孩子太小,要人陪着才能睡得安稳。
  小皇帝坐在床沿,轻轻抚摸儿子的脊背,小皇子哭得一抽一抽,终于慢慢睡着了。
  哄好了孩子,小皇帝疲惫地走出蟠龙殿,孤零零地站在冷风中。
  刘总管看着心里难受,忍不住小声说:“陛下,只要您愿意,老奴这就能派人去吧皇后娘娘找回来。”
  小皇帝说:“朕只想桐书能平平安安的活在这世上,他不愿见朕,朕又怎么舍得再用强硬手段逼他回来?”
  想着尚书府里那场狼狈难堪的离别,小皇帝喉中腥甜,惨然闭目。
  一年又一年,小皇子学会了走路,还能奶声奶气地跟着他念几句诗。
  小皇帝勤政爱民,不辞劳苦,连年少时暴躁蛮横的性子都收敛了许多。
  他的身体却总是不见好,或许是政务操劳,或许是他也有了心疾。
  这是沈尚书离开后的第二个冬天,两岁的小皇子已经能背诗写文,比他父皇年幼时还要聪明伶俐。
  那些以皇长子智商可能有损为由劝皇上选妃的大臣们,再也没了声音。
  小皇帝又长开了些,脸上的少年气彻底消失不见,削瘦锋利的五官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霸气。
  他每年都会去已成废墟的尚书府一个人发呆,却始终不肯下达寻找沈桐书的命令。
  他的桐书,不想见他。
  他便乖乖的,再也不去打扰桐书的生活。
  相思成疾,日夜梦魇,都是他该受的折磨。
  小皇帝站在尚书府的荒草中,眼前一阵阵晕眩。
  鲜血猛地喷在枯黄凝霜的草叶上,小皇帝一个人昏倒在了霜雪之中。
  他太累了。
  忍着,念着,不去找,不打扰。
  可京城三千楼阁,哪里都是沈桐书的影子。
  桐书摘过京城的花,饮过街头的酒。
  朝中群臣,大半都是沈桐书的门生故友。
  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沈尚书昔日何等风华。
  离开的人是沈桐书,可被抛弃的,其实是他。
  小皇帝恍惚中看见沈尚书一袭白衣缓缓而来,温润的眉眼中满是不悦的责备。
  小皇帝仓皇哽咽:“桐书,朕……朕今日练字了,书也全都看完了,你让朕背的怀古咏歌,朕已经……全都背过了……你别生气,桐书,朕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桐书……”
  沈桐书淡淡地说:“陛下,你故意不肯听御医的话休息吃药,让自己的身体糟糕到这种程度,是想像个小孩子那样,靠折磨自己逼我回来吗?”
  小皇帝吓坏了,慌张解释:“桐书……桐书朕不是……朕……朕只是太忙了……忘了休息……”
  沈桐书不说话,只是那样淡漠地看着他,冷漠又悲悯。
  小皇帝咳出一口鲜血,咳嗽着醒过来:“咳咳……桐书……朕……咳咳……朕不是……”
  御医慌忙扶住他:“陛下!陛下!您以后不可再这样操劳了,您的龙体经受不住啊!”
  小皇帝怔怔地看着床帐上五爪金龙,胸中一阵一阵地绞痛,让感觉有种濒死的窒息感。
  他想,桐书骂得对,他不能再像一个孩子似的,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
  他要好起来,他要好好地看着这盛世江山,好好对待黎民百姓。
  不管他的桐书身在何处,至少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不会气得摔了杯子。
  他要好好的,这片天下,也要好好的。
  小皇帝歇了一会儿,轻声说:“朕拿不出五年的时间休息,你们太医院想个法子,朕要尽快好起来。”
  皇上病重,吐血昏死在宫外。
  这个消息再怎么瞒,也瞒不住皇城内外几万人的嘴。
  别有用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月,天下的百姓就都听到风声,说当今圣上要英年早逝了。
  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沈尚书正喝着酒和郑牛龙排演军阵,脸色一白手指颤抖,不小心摔了杯子:“你说什么!”
  郑牛龙夹着一枚棋子踟躇不前,低声说:“我也是听到这么个信儿,沈老弟,那小皇帝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
  沈尚书手指轻颤,沉默垂眸。
  叶晗璋自幼习武,身体自然是很好。
  可历州一劫,叶晗璋为了保护他,却结结实实受了一回重伤。
  那一夜,少年皇帝流了不知多少血。
  他坐在门外呆呆地看着夜空,身边的石阶上,就是少年皇帝一路流淌的血迹。
  也就是那个时候,沈尚书恍惚着想,这个少年,那么爱他,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那他怎么还能心存戒备,不肯畅快淋漓地爱一场。
  他忘了,叶晗璋的帝王之心,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爱是深爱,情是真情。
  可帝王之心,却永远与爱恋隔着一道天堑,那道天堑的名字,叫权不可挪。
  如今,那道让他失魂落魄的旧伤复发了,年少的皇帝或许已经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
  可他只能在这里遥举一杯,心中喃喃。
  愿来生,不再相负。
  沈尚书在江南军营喝了三天酒,日日喝得酩酊大醉。
  第四日清晨,郑牛龙敲敲他的门,一声长叹:“沈老弟,我今日要入京述职,你若是闲得无聊,不如陪我去趟京城。”
  郑牛龙是个大老粗,不太关心宫闱秘事。
  可昔日他行刺皇上,沈桐书舍身挡的那一剑,绝非只是忠君之情。
  郑牛龙郁闷地站在沈尚书房间门口,愁得薅头发。
  沈尚书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开门,披衣靠在门框上,斯文俊秀的脸苍白无血色,眼中盈盈泪光,似悲似醉。唇角含笑:“郑将军今日起的早啊。”
  郑牛龙说:“沈老弟,回京城吧。”
  沈尚书摇摇头:“郑将军,你不懂。我并非……并非是思念谁,只是……只是想到他就快死了……心中……心中多少有些难过。”
  他喝了一夜的酒,醉得记不清今夕何夕。
  只是心里难过,想要落泪,又难堪得硬生生挤出笑意。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曾经倾心爱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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