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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神仙债-分卷阅读54


  他语调不大自然:“你去见他了?”
  我觉得他神色亦有些不大对,愣愣地点了下头,却见他一撑额头,笑得凄然:“没有想到,你竟还是选了他么……”
  沈初见微知著,只从我不经意的一句话,便得出我在他二人之间选了宋诀的结论,委实有些不大容易。
  又听他问我:“他究竟哪里好?”
  他的这句话说得我心里一慌,又不好不言语,便捏着衣角委婉道:“他没有哪里好,老实说遇到他之前,我心中所欣赏的男子全不是他那副样子。譬如我喜欢为人庄重的,在他身上却找不出有哪处庄重,譬如我欣赏有才华的,他却连琴都弹不好,又譬如我向往书香门第,他却是正经的武将出身……如此说来,我看上他,的确是没什么道理的。不过,感情的事么,向来不大好说。”
  这番话说完,二人都沉默。
  也不知那日是怎么送沈初走的,只记得他离开前,脸色比他来时还要令人忧心。我生怕他还没有走出宫门,便在哪个地方倒地不起,还特意嘱咐婳婳将他送到通化门外的马车里。
  待他走后,我望着他留下来的假死药,伤怀地想,自己当真是造得一手好孽。
  离京那日,是个阴天。
  燕地千里迢迢,往来不便,因而六礼不能齐备,一切礼节都从简,一般公主婚礼中送亲环节中的“催妆”、“障车”、“却扇”等热闹而喜庆的场面,也都看不到,却唯独送亲的阵仗气势庞大,颇有上古婚俗的遗风。
  云辞亲自下令,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赵安、光禄卿李冼持节护送,礼部尚书沈初为婚礼使,一路送我到燕州。
  当此生第一次穿上百鸟朝凤的喜服,当在群臣瞩目中走出燕禧殿,当送亲的马车驶过帝京平坦、喧闹的街道,我的心都一如止水。
  泪流满面不至于,万念俱灰倒是有那么一点。想起昨夜,我告诉婳婳不让她跟来受罪,她坚决不从,誓要追随我到底,我极无奈,只好偷偷在她茶中下药,将她放倒,才免去一桩麻烦。
  不过,今日没有婳婳前来相送,却多少有点寂寞。
  如今,端坐在华丽的马车中,我对自己道:“不来也好。”
  此话却惹我有些思量,自己口中说的不来也好,究竟指的是谁。
  半月后,马车总算颠簸到了燕州地界。
  慕容铎为人不大厚道,只遣了亲信前来接应,又因巷道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送亲的长队这个城进得便异常艰难。
  永正元年的那个春天,我穿着明艳的嫁装,从帝京到燕州,完成了人生最长的一次跋涉。我从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跋涉千里,竟是为了给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做妻子。
  马车行过庆阳门,便是一座全然陌生的城池。
  燕州临近塞外,多风沙,房屋也建得坚固,又处于勾通胡汉的要道,故而整座城池都有些域外风情。
  比起大沧皇宫,北凉王府的线条粗粝很多,一砖一瓦,都少了汉家的婉约,多了外族的粗犷。
  听说慕容铎的身上有稀薄的北狄血统,此次起事,也重用了许多北狄的骁将。
  载着我的车撵行到北凉王府后,没有礼乐炮仗,也没有喧哗热闹,有的只是送婚使宣读圣旨的一字字,一声声。
  今日,大约会是我最后一日听到大沧的官话。
  我怀着伤感的心情听沈初将赐婚的圣旨念完,却没有等来聆听者的正常谢恩。
  对方一开口便极端张狂:“本王向圣上求娶帝姬,原以为圣上会将宫中最负盛名的晋陵长公主赐给本王,且不知这尚平长公主,可及得上晋陵长公主的万一?”
  我的手在身下一紧,这个慕容铎,当真如传说中一般无礼粗俗。
  接着便听到护在车前的大将军赵安语声极厉地道:“大婚之礼尚未完成,北凉王怎可贸然入轿冲撞殿下!”
  大约是那慕容铎欲图掀开轿帘看我的模样,赵安看不过去,才出言阻拦。
  就听慕容铎不满道:“赵大将军这是做什么,公主已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提前将自己的女人看上一眼,难道还要请示赵将军?”
  赵安不动如山:“按照大沧的礼节,北凉王应当以君臣之礼,恭请公主出轿。”
  慕容铎不屑一顾地道:“嗬,本王长到这么大,还不曾对哪个女人说过这个‘请’字。”声音凉凉,道,“给本王让开。”
  帘外立刻响起佩剑出鞘的声音。
  我心中刚刚一沉,就听沈初悠悠道:“圣旨在此,即如圣上亲临,今日之前,北凉王的称号尚属王爷自封,做不得数,今日之后,王爷便是我大沧帝国堂堂正正的北凉郡王,是燕州的新主。但,王爷至今不领旨谢恩,是对在下带来的这一纸圣旨存有异议,还是临时后悔向大沧称臣?”这一席话他说得极稳当,我听得却极揪心,生怕他一个词用得不好,惹慕容铎恼羞成怒再将他给砍了。
  他却浑不在意,接着道:“若王爷临时后悔,在下即刻便带着公主的凤撵回京,别无二话,只是今日公主受到的大辱,不知雁云关外的大沧将士,能不能看得过去。”
  雁云关是最接近燕州的驻兵之处,若向燕州举兵,烽火将最先从雁云关的烽火台燃起。
  慕容铎既然遣使求亲,便是不愿这么早同大沧动起干戈。
  沈初这是在赌。
  帘外沉默片刻,才听到慕容铎傲慢的声音:“早就听说朝堂之上有位尚书大人,生了一副比女人家还要清秀的丰容俊貌,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就连本王身边最美的如夫人,都被沈尚书给比了下去。”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夸沈初,但是仔细揣摩又实在不像夸人。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因沈初方才的话而动怒,可是下一句话,听上去就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臣慕容铎,领旨谢恩。”
  我为他没再对我有无礼之语,悄然松了一口气。
  又听他在帘外不情不愿道:“臣……请尚平长公主下轿。”
  一双手为我打起轿帘,我矮身行出,刚一落地,便有两个女官迎上来将我的手臂搀上。因我的视野被头上的盖头挡了个干净,今日在婚典上,所有的行动便全要靠她们指引。
  谁料,刚走出两步,便毫无防备地被一阵邪风卷走了头上的盖头。
  我第一个反应便是抬手去捞,却只有指尖稍稍碰到了它的一角,大红的盖头轻飘飘落到一旁地上,我遗憾地看了它一眼,目光漫不经心转回眼前,就看到一双陌生的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慕容铎生得高大,皮肤比大沧的男儿黑一些,体格也遗传了游牧民族的精壮,尽管如此,他身穿汉制的大红色喜服,却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妥。模样虽不算很好看,比之我想象中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好了甚多,令我欣慰。若是日后面对一张食不下咽的脸,这个亲便和得极其冤枉。
  他立在原处看了我一会儿,良久,才将目光移开,嗤了一声:“竟是个小丫头片子。”
  揣摩了一下他的语气,应当是对自己娶了个小丫头片子,感到有些扫兴。
  一名女官已将我的盖头捡回来,小心翼翼盖在我的头上,而后,又小心翼翼将我搀扶进婚典的礼堂。
  路上,听到来客中有人议论。
  “从前不曾听过这位尚平长公主,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美人。”
  在宫里的时候,不曾有人夸我美人,我想了想,觉得大约是宫里的美人太多,我只算长得一般,所以若是比美,委实显不出我来。如今到了燕州,百姓的见识没有那么广,我便白白捡了个美人的便宜。
  这是这二日来我在燕州遇上的第一件好事,倒也难得的很,大约也因此,同慕容铎行夫妻对拜之礼时,心中的不适竟也没有那么强烈。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腹中饥饿,便也顾不得心里的不适了。
  后来,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便在礼官的一声“送入洞房”落地后,郑重嘱咐走过来搀扶我的女官,道:“记得待会儿送份馅饼进我房里啊。”又道,“最好是牛肉馅的,不要放葱。”
  女官的手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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