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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分卷阅读27

  他摇头:“在哪里写的都记不起,何谈故人。”
  被强塞的酸梅捻出了汁,兑上水,添了冰糖,成了一盅消暑佳品。
  沈奚嘴角抿着,在笑。
  傅侗文将一页纸揭了,要握成团,被她夺下。沈奚也不做声,将纸在桌上铺平,去用手心抚平那折出来的印子:“我拿来,恰好能做书签用。”
  他看她,抄了钢笔在手里,拔下笔帽:“那是磨笔尖的废纸。”手腕用力,笔锋流转,又写了一张新的,揭下来,缓缓推到她眼下:“送你的。”
  是:一见成欢。
  
  沈奚将半湿的头发挽在耳后头,把头一张纸三摺,摆弄了会儿,才小声说:“这不是你给别人的吗?”
  “都是不相干的人,”他低声说,“那时写,眼前是没有人的。”
  
  其实他不解释的话,她也能给自己脑补找借口,可他这么一说,却很不同。沈奚嘴角抿着,将新的那张接过来,又去摺。他又去写。
  仍是:一见成欢。
  “写这么多。”她脸更烧得慌了。
  他未答。一来,是胸口手臂,肩下都闷疼着,是想找点事来做,让她察觉到又要扰乱这难得的气氛。二来,也想多看一会她摺纸的样子,所以想多写几张,引她去做。
  因着他的目光,就连摺纸这样的事,也让沈奚恍恍惚惚,心跳得不爽利。
  
  傅侗文再递来的,却是已经摺好的一张。
  沈奚疑惑,在他的目光里,展开那纸,此番的字却是:一见成欢,地老天昏。
  


第十五章不露相思意(1) --(52_0_6_0_4字)


  一支笔,如蚕作茧,将她困在了他的字里。
  头等舱有个英国男人喜欢说“Be British”,提醒他自己要活得像个英国绅士。
  她突然琢磨,傅侗文是否也逢场作戏惯了,会要时刻警醒自己,活得像个纨绔的公子哥?想到这里,沈奚忍不住笑。
  “小时候用过团扇吗?”他看到她笑,也笑着问。
  “没有,在我家那里,好像也不时兴这个。”
  “到了北京,要试一试。”
  透不过气来,他就让自己想点别的事,素白的手,生绡扇面,为她做幅画倒也不错。
  沈奚不太懂,还是点点头。
  
  灯光遥遥,他人很近。
  两人对坐了会,都舍不得这感觉。
  沈奚暗暗地劝自己抽身,好让他尽早休息,于是收拾起信纸:“我去放好它。”她先逃离这方寸之地,傅侗文见她背过身去,有些艰难地撑着手臂起来,进了洗手间。
  沈奚回头望一眼,门关了。
  这样来看,他还好。
  
  他人睡下,还是过了九点。
  前半夜傅侗文呼吸压抑,像在克制,后半夜,沈奚听到他呼吸趋于平稳,悬着的心也放下来。迷糊着睡了会儿,听到有人在外边争执。头等舱有二十四小时的管家,会看守着,不让闲杂人靠近,更不可能会允许在凌晨发生吵醒客人的事。
  沈奚下了床,傅侗文也转醒过来,他睁不开眼来,将肩抵在床头上,哑声说:“问问是谁,别急着开门。”
  “嗯。”沈奚到门边上,用英文问了句。
  是管家在回话,还有船长。
  她惊讶地披上一件外衣,开了门。
  走廊里头,被拦着的人竟是船长,是管家和他起了争执,五步远的地方,在焦急地看着她脸的人是仁济的两个医生。
  “傅太太,我感到非常的抱歉,”管家对她欠身,“在深夜打扰到您和先生休息。”
  “你们这是?”沈奚困惑,“是有什么病人吗?”
  有两个医生在场,这是最简单的推测。可也犯不着来找她这种没经验的。
  
  “是,”那个叫钱源的男人,上前两步说,“是你经手的那两个人。听说主刀的是你和一位战地医生,那个人已经下了船,他没留下手术记录。”
  “这样,”她必须要去,可傅侗文又在里头,“不过我要先等我先生的私人医生来,才能走。我先生今天不舒服,我不能把他单独留在这里。”
  “感谢你,傅太太,”船长脱帽,“我们会照你说的安排。”
  船长匆匆而去,亲自去找谭庆项。
  沈奚对外头几人点头示意,虚掩上了门。
  她趁谭庆项没来的功夫,去换了衣裳,头发草草扎起来。人出来时,傅侗文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靠在床头上,脸色极差。
  沈奚见他这样,先是一愣,马上去翻抽屉:“你等等,我给你找药。”
  谭庆项推门闯入,见这景象,怒急大吼:“你怎么不知道给他找药吃?”
  “我刚刚——”
  “你知道这样下去有多严重吗?”谭庆项毕竟是长久跟着他的,随身就带着药,焦急倒出来给他塞进嘴里,“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
  “昨晚,”沈奚声音发抖,“应该是昨晚,他没和我说。”
  
  “你和他住一起这些天,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吗?”谭庆项压不住的火,“我是让你照看他,不是让你纵容他!”
  傅侗文扣了他的手腕:“……庆项。”
  谭庆项脸色发青,控制着自己:“不是要走吗?快去!这里用不到你了!”
  沈奚手足无措,心慌地去握傅侗文的手,嘴巴微张开,发不出声来。她眼泪一下子掉出来,混着眼泪去亲他的手背:“对不起……”
  
  谭庆项见这一幕,目光微微一颤,脸更沉了。
  沈奚无助看谭庆项:“他真没危险吗?”
  “嗯。”谭庆项再不愿多说。
  
  门外,钱源低声叫她的名字。
  沈奚被唤醒了,脚挪不动,那边是她的病人。可这里是他。
  谭庆项不再管沈奚,在观察傅侗文,可能是觉得严重,又给傅侗文塞了含服的药下去。这还是沈奚头次见他短时间内连续服药。更是方寸大乱,傻站着,站了足足五分钟。
  药有了效果。
  傅侗文渐有了力气,将身子正了正。
  他见她这样子,虚弱一笑,轻点头。是让她走。
  
  “傅太太?”钱源久候在门外,实在焦急,跨入半步说,“请你尽快,那里十分危急。”
  “你留着也没用,”谭庆项说,“可以走了。”
  沈奚手心里全是汗,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捏得酸痛。
  她必须走了。
  “我尽快去看,尽快回来。”她怕自己狠不下心走,话出口,人也掉头跑出去。
  出了门,她脸还是惨白的,眼里含着泪,说不出话,但脚下没停,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向走廊外大步跑。钱源恍然惊醒,带英国同事,三个人先后跑远。
  钱源追上沈奚,她开始尽量详细地回忆,复述,那日的手术记录。嘴上不停,脚也不停,钱源认真听进去,刹那的天光,让他看清她的侧脸,看着这个眼里全是泪,声音哽咽,却头脑清醒的医学生。无比脆弱娇弱的一个女孩子,又能有着让人无比信任的冷静。
  这就是他最想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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