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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分卷阅读56

少爷遥遥对紫禁城方向抱拳,说:“皇上有十万大军,蔡锷在四川那一路军还不到一万,以十打一,就算不用枪炮,用拳脚也都稳拿胜券。你且放宽心,蔡锷命不长了。”
  众人笑。
  沈先生也顺着这话茬感慨,说那蔡松坡真是想不开的人,筹谋着、冒着生死从北京城跑了,一个肺结核的重症病人,转道海上日本、台湾、越南,最后才回到云南老家去,也不晓得是图个什么:“非要将战火引到四川。”
  徐少爷笑,沈奚始终在窗边看戏台。
  徐少爷斥责说:“下来两个,我和我三嫂要上桌了。你们一个个的也是不开眼,三哥难得交人给我们照看,不想着多输点钱给嫂子,连位子也占了?”说着,一脚踹开一个。
  大家这才被点醒,簇拥着,把沈奚强行按回牌桌上。
  
  沈奚推拒两句,不再客气,坐下后,跟着把手放到了一百多张牌面上,搅合了几下。
  四条长龙在牌桌四面码放好。
  徐少爷烧烟到半截上,倦懒地打了个哈欠:“几时了?换大筹码,提提神。”
  下人们手脚麻利,说换便换,沈奚手边上的象牙筹码翻了十倍。
  一位小公子受不住大筹码,让了位。
  徐少爷递了两粒骰子过来:“嫂子来。”
  沈奚接了,投掷出去。
  两个白底红点的骰子在绿绒布的桌面上滴溜溜地打着转,象牙牌彼此碰撞的哗哗声响,听得久了,有了末世狂欢的味道。数年未闻这穷奢糜烂的烟土香气,被这包厢里烟雾缭绕的空气浸染的神经疼。
  
  到凌晨五点半,沈奚手边上的筹码少了一半。
  她心算够数了,下了牌桌,拜托徐少爷的小厮去隔壁看看傅侗文,小厮出去没多会,再掀帘子进来的正是被关怀的本尊。傅侗文眼底泛红,带了七分睡意,披着西装外衣走进包厢,脚步很虚,四下里的公子哥都笑着招呼:“三哥难得啊,这时辰了还在?”
  都以为傅侗文已经离开广和楼,去附近的莳花馆睡了。
  傅侗文低低地应了,接过小戏子递来的热手巾,把手擦干净。万安搬了个椅子在沈奚身边,他坐下,倚着椅背,手臂撑在沈奚的背后头,笑吟吟瞧她的牌面:“尽兴了?”
  沈奚将一张牌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握着,闻到了酒气,郁郁看了他一眼。身不由己也不能吃酒,这下回去谭庆项要把两人骂个狗血喷头。
  心脏病还喝酒……
  她心中浮躁,为他喝酒的事,不想理他。
  
  傅侗文迁就地对她笑,一双眼浮着水光,紧瞅着她,落在旁人眼中是真的一副心肝都捧给了佳人。傅家三公子真是着了道了。
  楼下头,正唱到桃花扇那一场花烛夜:“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
  傅侗文眯着眼,细听着:“你仔细听一听,全是三哥心里的话。”
  屋里头的人人在笑。
  
  这广和楼定下不让女子来戏楼的规矩,也是因为戏词里多有这样那样的风雅下流话。
  有个年纪轻的少年,还有意问那小戏子:“诶,这戏你师傅可教了?学着唱两句,就刚刚那两句。”
  傅侗文似笑非笑,抬手,告诫地指着那人。
  那人忙作揖,不敢造次。
  
  徐少爷推开手上的牌:“三哥这是害相思病了,都散吧,去陕西巷。”
  说着,一个小厮匆匆掀了帘子,对徐少爷耳边低语,递了张名片。
  徐少爷不悦地蹙起眉头,把那名片扔到牌桌上:“这屋里有什么人不打听打听?”
  话音未落,有两个带着枪的军官走入,一老一少。两人都谦卑地对屋里众人说:“各位公子,叨扰了。”
  年岁大的那个显是和傅侗文打过交道,特地还问候说:“三爷。”
  傅侗文记起这个是三年前在府上,见过的那个总统府警卫军参谋官。一面之缘。那日他收到宋教仁被刺消息,心中郁郁,这人偏撞到了枪口上,所以留有印象。
  徐少爷笑:“听说你们在楼外头守了大半宿,专等我们的?”
  那人赔笑:“不敢打扰诸位雅兴,是要等牌局散了,才进来问候一句,顺便拿个人。”
  “拿什么人?”有人问。
  “滇军的人,是叛军。”
  沈奚心头一震。该不是……沈先生?
  
  参谋官趁着这些贵公子都没回话,忙让跟在后头的兵进来。两个兵环顾四周,瞅准了屋子东角的三位教授。眼看着他们走过去:“你。”指得是沈先生身边的年轻人。
  幸好不是他……
  沈奚捏着牌的手,松开来。
  两个大兵不由分说,捂住那人的口,扭住手臂。年轻人发不出声,支支吾吾的喉音闷闷地传到耳朵里,听得沈奚心里发慌。人被扭出去,凌乱的脚步声下了楼。
  “傅三公子,徐公子,列位得罪。”参谋官再躬身,要倒退出去。
  有人嗤地笑了声。
  在罗汉床上抽大烟的男人撑起身子:“今日是三哥办的局,你一句得罪就想了事?”
  徐少爷一打眼色,两个小厮把门关上了。
  
  年纪轻的军官要摸枪,手刚按枪把上,被参谋官劈手夺过去。枪要真拿出来,这话就说不清了,这里头的人哪个没带枪?这些少爷们脾气真上来了,谁掏出枪把他们毙了都有可能。左右这里都是聚众在一块胡闹的兄弟,最后肯定是互相兜着,不了了之。
  “各位爷,我也是身不由己。”那参谋官告饶。
  又有人笑。
  “三爷,您是个讲道理的,您给小的说一说。”不得已,他去看傅侗文。
  
  傅侗文微欠了下身子,万安替他把西装往上提了提,在肩头上妥善披好。他风度一贯好,在喝醉时也维持得住,心平气和地同那个“旧相识”说:“我原本也只同女人讲道理,眼下喝过酒,却连和女人都懒得讲了。”
  楼下,戏文唱得是金陵玉树、秦淮水榭,此处却是济济京城,赫赫王侯。
  
  *梅兰芳。梅兰芳第一次登台是在广和楼,唱的是《长生殿》,扮的是织女。
  *富连成:历史上规模最大、造就人才最多的京剧科班,和广和楼合作三十余年,造就_0_da_0_shi无数,也成就了广和楼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地位。


第三十一章傅家三公子(3) --(4718字)


  
  沈奚和他相处的日夜里,从未见过傅侗文的这一面。她低头,看牌桌上的牌,灯影昏暗,人影憧憧。破晓黎明前,人鬼不分时,这是大鬼要打小鬼了。
  
  傅侗文是真醉了,人不清醒,头昏沉沉,眼也沉沉。
  等了半分钟……还是没下文。
  参谋官不晓得他心里头的想法,在片刻沉寂里,审时度势,先理出了一套说辞,想要先发制人:“三爷心里头明白,这里的公子们也都明白,眼下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蔡松坡的人。今夜我没有声张,专门候着各位爷乏了、散了才上来抓人,就是为了保全各位的颜面和声誉。况且——”他停一停又说,“我的人在楼下头,现下在等着带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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