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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分卷阅读105

,马上翻身坐直,接了他手里的盘筷:“你特地去买的?”
  “听说你晚上想吃,就去买了,”他说,“也是巧,我四弟爱吃这个,你也爱吃。”
  “在上海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它了,”沈奚悄悄说,“楼下有时有卖宵夜的小贩,炒的最好吃,比饭店里的还要好。”
  傅侗文一笑,轻敲她的额头:“更巧了,他也如此说过。”
  
  两人笑着聊着,分享这一份排骨年糕,等吃完,又相伴到洗手间去刷牙洗脸,仿佛一刻都舍不得再分开。到回来,傅侗文也没睡的打算,和她一左一右地倚在床头轻声闲聊。
  慢慢地,就聊到过去傅家请过的洋先生。原本是打算让先生教授少爷们学洋文,后来发现这群少爷既惹不起也管教不得,最后就成了傅家的一个活人摆设,偶尔被少爷们逗得说两句洋文,被戏称为“洋八哥”。傅侗文自幼和各国领事馆的大人们来往多,学得早,后来四爷的洋文都是跟着他来学的,四爷走后,他又教五爷。
  “清末的课本很奇怪。一页十二个格子,横三,竖四,”他食指在掌心比划着,“每个格子讲授一句话,格子里的第一行是中文,第二行英文,第三行就是中文译文了。”
  “中文译文?”沈奚英文在纽约学的,没见过这种课本。
  “打个比方,”他道,“Tomorrow I give you answer,这句话在课本上是‘托马六、唵以、及夫、尤、唵五史为’。”
  “啊?”沈奚忍俊不禁,“这念出来不像啊。”
  他叹道:“后来课本都是自己写的。”
  “真难为你,”沈奚笑,“又当哥哥,又当洋文老师。”
  “小四和小五都算争气。”他道。
  未几,再道:“央央也争气,读书用功,绝不比男儿逊色。”
  
  她被夸得脸红:“我二哥常说,投至得云路鹏程九万里,先受了雪窗萤火二十年。”
  傅侗文轻轻地“哦?”了声。
  “我二哥也爱听戏,”她看壁灯光下的他,“脾气秉性和你很像。”
  “沈家二公子,”他轻声道,“无缘一见,可惜。”
  
  “离家前,我最后见的也是他。”她又说。
  那时在马车旁,二哥嘱咐她不要哭闹,还告诉她,从今往后她要独自在世间生存,想家也要放在心里,忘记自己的姓氏,忘记自己的家宅,忘记家里的兄长和弟妹。
  年幼的沈奚不知沈家遭遇变故,对二哥的话懵懵懂懂。
  后来每每想到那夜,她总想不透为何二哥明知大祸临头,却不随自己一同逃走?
  
  “排骨年糕……骆驼馄饨。”窗外卖宵夜的少年吆喝着,仿佛是为了应景,竟在今夜来了。她收了心,望一眼落地钟,两点了。
  吆喝由远至近,再渐渐远去。她回神时,傅侗文已经枕着她的掌心,合了眼眸。
  要睡了?睡这么快?
  沈奚抽回手,悄然勾了床帐,让夜风能吹进帐子。虽不是盛夏了,还是要通风睡觉,秋老虎也厉害得很,稍不注意就是满身汗。
  蚊子嗡嗡地叫。她听了会儿,又怕蚊虫咬他,匆忙找到折扇,轻轻打开,往下扇着风。
  清风拂面,傅侗文是被她照顾得愈发惬意,十足是重茵而卧、列鼎而食的一个贵公子,倦懒地将手搭在她的大腿上,轻敲打着节拍。
  不晓得,心中唱得是哪一折。
  ……
  
  日子一晃到九月上旬,流感在全国蔓延开。
  时报载流感爆发的村子:“一村之中十室九家,一家之人,十人九死,贫苦户最居多数,哭声相应,惨不忍闻。”棺木销售一空,待装的尸体不计其数,只能暂放在家中。
  红会为应对疫病,在上海周边成立了临时医院。沈奚医院的医生们轮流前往,义诊看病,沈奚也是此中一员,自然忙碌。
  
  到下旬,到了傅侗文父亲的七七。
  傅侗文父亲是傅家族长,丧事是要大办的,要日日唱戏,流水席不断。
  只是如今傅家落败,几个儿子客居在上海,也没法照祖宗的规矩来。最后是傅侗文拿得主意,安排来沪的傅家人在七七这日去徐园听戏。
  
  她以为自己是要去的,还提前准备了衣裳。
  可后来傅侗文说,他和家中人并不亲近,两人婚事也没公开,沈奚自然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沈奚不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妥,于是在这日,亲自给他备好西装衬衫。送他出门。
  “就算是听一夜戏,你也不要硬撑着,”她两手合握着玻璃杯,抿口茶,伸手,自然地为他正了正领带,“能偷着睡一会最好。”
  这是句傻话,傅侗文微笑着,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放心去吧,”谭庆项在后头说,“三少奶奶这里有我呢。”
  不过是听场戏,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奚没在意谭庆项的话,自然也没留意到他们两个的目光交流。
  
  正要走前,守在门外头的中年男人进来,和傅侗文耳语了两句。傅侗文蹙起眉:“没拦住?”“不敢硬拦着。”
  “怎么了?”沈奚不安地问。
  “我母亲来了,在门外,”他低声说,“说是要见你。”
  “现在?”她完全在状况之外。
  在傅家人都聚齐在戏园时,他母亲竟来到这个小弄堂,要见自己?沈奚理不清这个逻辑,但肯定不能躲开。傅侗文也知道躲不过了,让人开门,他亲自把老夫人扶进公寓。他嘱所有下人在门外候着,把母亲扶到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沈奚进屋后,他关了门。
  沈奚本是要送他出门,只穿着日常衣裙,安静地立在沙发旁。
  “沈小姐,”老夫人对她招手,“来,到我身边来。”
  还是叫“沈小姐”?
  沈奚被老夫人握着手,挨着她坐下。
  “你们的婚事也该要提上日程了,”老夫人微微含笑,“侗文不提,我这个母亲替他提。”
  沈奚错愕的一瞬,傅侗文在一旁微摇头,暗示她先隐瞒已婚的事实。
  “嗯,这件事……”她顿了顿,笑说,“我们也在商量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直接套到她的手腕上,全程动作都是面带微笑,但双手用了力,有着不准许她躲闪的坚持。
  沈奚感觉到老夫人的力气,也就没推拒。
  “这是我嫁入傅家时的嫁妆,送你做见面礼,”老夫人看她不躲闪,心中安慰,和颜悦色道,“并非是聘礼,只是我这个老母亲送给未来儿媳的。”
  “谢谢老夫人。”
  她说完即刻懊悔,好似言语单薄了。
  只是她从未学过如何做媳妇,如何同婆婆讲话。
  
  老夫人没在意她的措辞。
  傅侗文在一旁道:“母亲若只是想见她,我可以在明日带她去公馆。今日是七七,傅家长辈也都聚在徐园,不好耽搁。”
  “是要去了,”老夫人慢慢地说,“沈小姐一道去吧,难得再有机会见到傅家团聚了。”
  沈奚没做声,假装犹豫地看他。
  既然傅侗文说她不宜去,那便有不好去的道理。但老夫人的话不管真假,起码说出来的意思是为她好,想要她在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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