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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分卷阅读29

女人和五个孩子,沈奚检查了几个孩子,都无碍,将他们让到客房去休息。全是在水里困了一日夜的人,七魄散了,哭啼啼,更寻不着三魂。
  倒也好照顾,老翁一人就足够应付。
  一楼淹的水退了。地板上留下的淤泥,形如浅滩沙,臭不可闻。
  沈奚和谭庆项都没来及冲澡,只洗净手脸,坐在一处吃面。
  “这是连香糕酥馆的莲蓉酥,”老妇人将盒子打开,“爷说,拿给你们吃。”
  她的灵台忽然清明,他在楼上。
  老妇人先将厨房清理了,又去擦前厅的地板,总算收拾出了样子。
  谭庆项吃着,吃着,给她讲起了傅侗文那个青梅竹马,是如何在走之前,想成就夫妻之实,再用让他去法国治病的法子,双管齐下把他骗出去。可傅侗文此人,却真是不同的,倘若那女孩真是坚持所追求的,抛下了他,他倒有可能和她成亲。一人一国,各自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也算是佳话。可女孩这样,不止羞辱了她自己,也全然瞧不起傅侗文的理想。
  这才有灵魂陌路的说法。
  讲完了,谭庆项抹去额头上的汗,笑了。
  他早该想到,从沈奚第一次冲上去执意要救人开始,到那夜,再到今日,傅家老三如何能不将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放在眼前,留在心上?
  填饱了肚子,在老妇人的催促下,她去洗了个热水澡。
  街上的水是真的脏,夹带着成千上百的垃圾和泥水,浴池里的水换了两次,她终于觉得自己干净了。见沈奚没有换洗衣物,老妇人翻出来女儿留下的衣裳给她,小小的纽子,从领口绕过前胸,到身子一侧,她系着,很觉有趣。像袄裙,可又不像。
  “我女儿嫁了个华侨,他们华侨女人喜欢穿这个。”老妇人笑说,大了点,看上去倒是适合她。沈奚人出浴室,倒扭捏起来,望一望屋里。
  没人。
  去哪了?
  沈奚的皮鞋在水里泡烂了,也穿了老妇人女儿的鞋,大了,小跟都站不稳。开门,向外找人,正见着傅侗文抱着带回来的小男孩,在给人家穿裤子。他坐在小凳子上,腿太长,又穿了剪裁合身的西裤,板正的布料,弯起腿不舒服。
  于是这三少爷就只能伸长两只腿,人靠在对门外的墙上,皮鞋搭在了她这里的门框上。
  他见她出来了,笑问小男孩:“姐姐像个女英雄,是不是?”
  “是。”小男孩咧嘴笑。
  裤子穿好了,他又将小孩的裤绳打个结,一拍那小_0_pi_0_gu:“去吧。”
  小男孩抱他的脑袋,在脑门子上吧唧亲了口,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跑进去。没跑两步,好似听了房里人的话,兜回来,将门关上。
  他这才像眼里有她,微笑着,上下瞧着她。
  她低头看自己:“有点奇怪。”
  她长发披散着,将鹅蛋脸衬得更显白,仿佛浸过水的一双眸子,干干净净的,人也坦坦白白,肉嘟嘟的小脸红了。她将头发捋到耳后,小声说:“我替你把把脉吧。”
  傅侗文手撑了地板,借力起身,去拉她的手。
  拉着她走回到两人自己的房里去,也不做声,将她牵到床边上。
  孩子们饿了,叫嚷着,打开门。
  来回跑着,隔着一道木门很清晰。隐隐的,竟还有个女人在哼着曲子:“月光光,照地堂……落雨大,水浸街……”
  两人都笑起来,歌谣也是这样应景。
  他们两个像置身在很嘈杂的马路上,好似四周都围着人。多少双眼看着他们似的。
  “昨日唱到哪里?还记着吗?”他问。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这两句,她印象颇深。
  “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沈奚对这戏并不熟,摇头。
  “先上床,”他说,去摆弄那个留声机,“放给你听。”
  又上床……都说过去京城公子哥的喜好是,卧在塌上烧一杆烟,整日不下地。从轮船到这里,傅侗文算是给了她一个见识的机会。
  傅侗文瞧她没动,笑了:“不乏吗?”
  哗地一声轻响,窗帘被他带了大半,挡去床上的光。
  他走来,弯腰替她脱了鞋。温热的手,忽然近了,沈奚将脚缩着,心跳得快了。
  他偏过身子来,也上了床。长裤的布料从她脚面上滑过去。她脚趾头被_0_ci_0_ji,蜷起来,下意识地、局促地只有个念头冒出来,去拿另一个枕头,拿另一个……
  黑胶唱片滋滋转动,里头人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是这句:“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听着没有?”他低声问,“三哥我……好比是鱼儿吞了钩线。央央,是不是?”
  她觉得脑后硬,是顶在了墙壁上,眼见着他人过来。湿热的触感,真实落到嘴唇上。他不急不忙地将她嘴唇吃进去,一会含着,咬着,一会又小口小口地吮着。这样湿漉漉的亲吻,像被他突然推下深海,失了重,无力地沉下……
  没了氧气,眼前都是水。
  “小孩,外头……”她推他。
  “三哥有分寸。”他笑,手在解自己衬衫领子的纽扣。
  被单子是累赘,被她搅在身上、腿上,像多穿了一层衣裳。他吻她,是在吃荔枝,去了壳,吮着水,将细白的果肉地吃下去。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吻人的法子。
  七月的广州,裹多一层布料出汗太容易。
  他的后背也很快湿了,汗浸透的衬衫布料,湿热着。
  他说:“这样和我好,你就不能许别人了。”
  他又说:“许了别人,可不成样子。”
  他再笑:“你倒和三哥说说话。”
  清白的小姑娘经不得这样的调戏,面红着,等被他抱着,滚在床上,身子倒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一个洗尽妆容呈素姿的心上人。
  就算云雨不成,可黏腻在一块,两情相和,总有千般温存,万种疼惜的手段。
  ……
  最后清醒,是汗被他擦掉。
  他下床去给她从楼下拿了热水来,让她润喉。润了唇齿喉舌,他又低头去吃了会儿她的唇舌,蜜渍的杏,在两人舌上兜转着,最后还是他诱着她,喂给了他。
  那黑胶唱片来来去去地听,七八分钟换个曲儿,听到尽头,没了声响。
  “好香……”她后知后觉闻到了,不会是被香薰过吧?
  “从楼下找的,点来试一试。”他低声说,把玩她领口的纽子,额头压在她额头上,望着她的眼。沈奚困了,想阖眼,可想着他总有话要说。
  她这套衣裳的布料有暗纹,在昏暗的房间里变幻着,她动一下身子,那上头的花纹就换个样子。他赏看了会儿,说:“有两句话,我说,你听着。”
  “嗯。”
  “你家人过去是做革命的,清朝虽亡了,但北洋一派和革命党是势不两立。沈家也还有仇人在世,所以除了我和庆项,你不可对第三人说自己的身世。”
  她应了。这个她懂,在纽约也始终守口如瓶。
  “外头想要我命的人很多,把我们的事藏在心里,”他说,“三哥不想做你的催命符。”
  那天陈蔺观对傅侗文的唾弃,她还记得,船上那唱戏的男人,她也还记得,这并不是在唬她。沈奚又点点头。
  见他不说话了,她倒心慌慌的:“还有吗?”
  他的手指,压到她眼皮上:“歇一歇,我定了黄包车,天黑前走。”
  沈奚抱住枕头,依着他,闭了眼。
  天黑前,水退了不少。
  傅侗文给老夫妇留了钱,是给屋子陌生的妇人和孩子的。沈奚要走了,还在左右拽着床单,想拉平了,可又总觉有“可疑”的褶子。这女孩子的纠结害羞落到傅侗文眼里,倒是可爱,在沈奚临出门时,把她换过的衣裳都丢在上头。
  凌乱着,归还本来面目。
  到码头上,天黑透了。
  月在云雾里,很小,光也黯淡。游轮的烟囱冒着滚滚黑色浓烟,从她这个角度,将月都吞没了,和儿时见过的一比较,完全是两种样子。
  古人还是错了。那明亮的,是在心里梦里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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