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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分卷阅读22

,回房,他在箱子里找书看。沈奚瞄了一眼时间,九点,这是夜读的时间……可他并没想说的意思,还是忘了?

“谭医生的女朋友,是想要带回中国吗?”她心中忐忑,将话从谭医生说起。看上去是个俄国人,不晓得会不会乐意待在北京。

“应该是要先下船的。”他背对着她回。

“先下船?那……谭医生怎么办?”

他回身,一笑:“什么怎么办?他总会有几个莫名其妙的女朋友,来路不明,互相也不束缚。缘来缘尽而已。”

原来这样。她沉默。

傅侗文将书在手里掂着,思忖半晌,又说:“他在这方面,是看不清自己,也许也不对,是他看得太清了。”

沈奚不懂,倒是看清他手里的书。

是这一个月他看了四遍的麦克白。

“他心里装着个人,”傅侗文将书在掌心敲打着,说,“是个青楼的姑娘。”

“那你为何不借他银子,去赎那姑娘?”她马上说。

傅侗文微笑:“你听我说完。”

他花费了两分钟,讲了个穷书生爱上青楼女子的俗套故事。

谭庆项家境贫寒,是由四爷出资,让他留洋。四爷走后,谭庆项留在了傅侗文身旁,因为他常出入烟花之地,便不可避免地随他进出,结识了一位身世可怜的姑娘。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没过去情关,真动了心,情意拳拳,一心想娶那姑娘。

沈奚揣着不安的心,听下去。

姑娘当他是萍水姻缘,他对人家却是情意拳拳。人家姑娘住得好,吃得好,挥金如土,又有公子哥们捧着,为何要从良?谭庆项恨不得剖出真心,任人一刀刀片心头肉,鲜血淋淋,死不回头。他想着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与那些少爷不同,可终究还是相同的,都不过是首饰匣子,送银元的凯子。

“他在我这里拿得钱,攒不下几个,都给人送过去了。”

这和戏文里唱得真是相去甚远。

沈奚蹙眉想了会儿:“要不是三哥,他也不会去那里。”

傅侗文听这话,把手里书,敲上她的额头:“小女孩想得简单,只当青楼是青楼。”

他笑着说,就连张勋都请了昔日紫禁城里的厨子,开青楼拉拢政客;袁世凯想要买选票,也是请人去那里找寻议员们;谁得了势,设宴款待政治上的好友,还是去那里――从参议院、众议院,到京师大学堂,两院一堂,议员政要,文人墨客哪个都逃不掉。

是男人的销金窟不假,可去的人谁会只爱美人,无心江山?

豁然雾解。

满是雾水的玻璃,被他一点点抹去水珠,传闻下的他,对她亮了底。

“站得乏,上床来。”他突然说。

沈奚心还在烟花柳巷,被这句话引回现实。

傅侗文让她上床。九点,是该上去,可今日……

他绕到那一头,掀开白色棉被,躺到床头去。沈奚约莫猜到,该到说他们了,她坐到床边沿,光着的两只脚离开拖鞋,进了棉被,人也和往日一般倚着。

忘拿书,连能挡的屏障都没。

隔了一个拳的距离,她发现,他那头壁灯没开。

“回国如何打算?”他倒也不瞧书,瞧她,“三哥给你安排。”

这就是他要说的?沈奚失落着,摇摇头:“还没想。”

这游轮会在上海靠岸,上海她从未了解,家乡广州又早物是人非,都不想待。而在北京,除了那几条肮脏的小胡同,她也只住过傅家。这么一看,也不见得比上海更熟悉。

他呢,不用说,是要回傅家的。高门大户,不同的生活,再见都难。

想到一下船就要各奔东西,沈奚心中茫茫然。

她的长发散开着,披在两肩上。编在一处太久,有了微微卷曲的弧度,这让他想到每每睡醒,她的发都在枕上,脸侧,那发,时常会落到他手腕上,缠着。

同床共枕,真该是夫妻才做的事,是他想得简单了。

他现在想的事情,也很荒唐。

傅侗文掀开棉被,下床去找水喝,将杯子搁下,又趿拉着拖鞋回来,却不是去他那头,而是到了沈奚这里。她还以为他会如往常一般,替她关灯,岂料,他却挨着她的身子,坐下来,人影挡了光,两人面对着面。

沈奚的手又落到他掌心里,揉握着,将她一颗心都揉得软了。

她在等,等他说,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才是要点。

他脸浴在灯光里头,像坐火车时,路过站头上的一盏灯,轰隆驶过后,将会是更深远的夜:“我下午在甲板上,看到好望角,想着,该叫你去看看,下回路过怕很难了。”

他说着,亲上她的掌心,将姿态放到很低,去问她:“以后跟着三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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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明月共潮生(4)

房间里能有一星半点声响就好了,可没有。走廊也是安静的。

轮船上的地毯可以吞没脚步声,哪怕有人跑过去,也绝不会惊扰到这里的两个人。

她和他目光相对。

“跟着……”她轻声重复,“是如何跟?”

“你以为是如何?”他反倒是笑。

沈奚怕自己误会了,可两人的手腻到一处这么久,总能说明什么。

“三哥在家中可有……妾?”

傅侗文笑,摇头。

“这几年,你家里没为你定过别的亲吗?”

他又摇头。

本要说谈一场新式的恋爱,像庆项那样,给女孩子自由,又不能明着说,以傅家老三的名声来一句 “互不束缚”,九成九会被人当成**一度,或几度。

这浮名平日受了,今日就会被反噬,也怪不得别人。

他见她不出声,才问:“可还有要问的?”

这回,换她摇头了。

“三哥这个人——”他停顿在那里,又笑说,“不算很好,也不会太坏。你姑且试一试。”

金玉华筵,他走过上千遭,浮花浪蕊,更是遇到不计其数。可有这么一日,他傅侗文也能放低姿态到这个地步,对一个女孩子。

沈奚眼睛不敢望着他,看看地板,又看棉被上头,有自己落下的一根头发。她想着,一会儿要将它捡起来,绕成圈,捻个结。

想着,想着,她轻轻地“嗯”了声,喉咙里发了声,耳根也烧了起来。

这是应了。

糊里糊涂地,她又和傅侗文交谈数句,约莫是睡了,好,我将这灯关上了,好。

灯被揿灭。

傅侗文将她放到棉被里,这才又从床尾走回去,到他那一头,上了床。这床一颤,她的人也跟着一颤。万幸他不再说话。

这就是要恋爱了。

这么大的一桩事,两个人却对话寥寥,甚至没有一句是直白的。可她又想,现在是新时代了,谈恋爱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又不是前朝。

人慌牢牢的,她揣着不安。

结果做了梦,也梦到的都是他浴在灯光下的脸和双眼,像夜晚的火车,那辆送她入京的车。她挤在门边,四周都是陌生的旅人,下车时是在正阳门。

简陋的木牌子上写着几个字母,当时她并不认识。

后来来了纽约,再回想,依稀能拼出来那是peking。

车站人流密集,她是跟着人挤出来,始终跟在给她带路的陌生人身后,木栅栏外,围满了等着拉客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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