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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分卷阅读32

女儿的鞋,大了,小跟都站不稳。开门,向外找人,正见着傅侗文抱着带回来的小男孩,在给人家穿裤子。他抱的是小凳子上,腿太长,又穿了剪裁合身的西裤,板正的布料,弯起腿不舒服。

于是这三少爷就只能伸长两只腿,人靠在对门外的墙上,皮鞋搭在了她这里的门框上。

他见她出来了,笑问小男孩:“姐姐像个女英雄,是不是?”

“是。”小男孩咧嘴笑。

裤子穿好了,他又将小孩的裤绳打个结,一拍那小_0_pi_0_gu:“去吧。”

小男孩抱他的脑袋,在脑门子上吧唧亲了口,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跑进去。没跑两步,好似听了房里人的话,兜回来,将门关上。

他这才像眼里有她,微笑着,上下瞧着。

她低头看自己:“有点奇怪。”

她长发披散着,将鹅蛋脸衬得更显白,仿佛浸过水的一双眸子,干干净净的,人也坦坦白白,肉嘟嘟的小脸红了。她笑笑,将头发捋到耳后:“进屋吧,我替你把把脉。”

傅侗文手撑了地板,借力起身,去拉她的手。

拉着她走回到两人自己的房里去,也不做声,将她牵到床边上。

孩子们饿了,叫嚷着,打开门。

来回跑着,隔着一道木门很清晰。隐隐的,竟还有个女人在哼着曲子:“月光光,照地堂……落雨大,水浸街……”

两人都笑起来,歌谣也是这样应景。

他们两个像置身在很嘈杂的马路上,好似四周都围着人。多少双眼看着他们似的。

“昨日唱到哪里?还记着吗?”他问。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这两句,她印象颇深。

“晓得下一句是什么吗?”

沈奚对这戏并不熟,摇头。

“先上床。”他说,去摆弄那个留声机,“我放给你听。”

又上床……都说过去京城公子哥的喜好是,卧在踏上烧一杆烟,整日地不下地。从轮船到这里,倒也给了她见识的机会。

傅侗文瞧她没动,笑了:“不乏吗?”

哗地一声轻响,窗帘被他带了大半,挡去床上的光。

他走来,弯腰替她脱了鞋。温热的手,忽然近了,沈奚将脚缩着,心跳得快了。

他偏过身子来,也上了床。睡裤的布料清凉,从她的脚面上滑过去。她将脚趾头蜷起来,下意识的,局促地只有个念头冒出来,去拿另一个枕头,拿另一个……

黑胶唱片滋滋转动,里头人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是这句:“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听着没有?”他低声问,“三哥我……好比是鱼儿吞了勾线。央央,是不是?”

她觉得脑后硬,是顶在了墙壁上,眼见着他人过来。湿热的触感,真实地,在嘴唇上。他不急不忙地将沈奚的嘴唇吃进去,一会含着,咬着,一会又小口小口地吮着。这样湿漉漉的亲吻,像被他突然推下深海,失了重,无力地沉下……

没了氧气,眼前都是水。

“小孩,外头……”她推他。

“三哥有分寸。”他的手在解自己衬衫领子的纽扣。

被单子是累赘,被她搅在身上、腿上,像多穿了一层衣裳。他吻她,是在吃荔枝,去了壳,吮着水,将细白的果肉地吃下去。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吻人的法子。

七月的广州,裹多一层布料出汗太容易。

他的后背也很快湿了,汗浸透的衬衫布料,湿热着。

他笑:“这样和我好,你可不能许别人了。”

他又说:“许了别人,可不成样子。”

他再笑:“你倒和三哥说说话。”

清白的小姑娘经不得这样的调戏,面红着,等被他抱着,滚在床上,身子倒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一个洗尽妆容呈素姿的心上人。

就算**不成,可黏腻在一块,两情相和,总有千般温存,万种疼惜的手段。

……

最后清醒,是汗被他擦掉。

他下床去给她从楼下拿了热水来,让她润喉。润了唇齿喉舌,他又低头去吃了会儿她的唇舌,蜜渍的杏,在两人舌上兜转着,最后还是他诱着她,喂给了他。

那黑胶唱片来来去去地听,七八分钟换个曲儿,听到尽头,没了声响。

“好香……”她后知后觉闻到了,不会是被香薰过吧?

“从楼下找的,点来试一试,”他低声说,把玩她领口的纽子,额头压在她额头上,望着她的眼。沈奚困了,想阖眼,可想着他总有话要说。

她这套衣裳的布料有暗纹,在昏暗的房间里变幻着,她动一下身子,那上头的花纹就换个样子。他赏看了会儿,说:“有两句话,我说,你听着。”

“嗯。”

“你家人过去是做革命的,清朝虽亡了,但北洋一派和革命党是势不两立。沈家也还有仇人在世,所以除了我和庆项,你不可对第三人说自己的身世。”

她答应了。这个她懂,在纽约也始终守口如瓶。

“外头想要我命的人很多,把我们的事藏在心里,”他说,“三哥不想做你的催命符。”

那天陈蔺观对傅侗文的唾弃,她还记得,船上那唱戏的男人,她也还记得,这并不是在唬她。沈奚又点点头。

见他不说话了,她倒心慌慌的:“还有吗?”

他的手指,压到她眼皮上:“歇一歇,我定了黄包车,天黑前走。”

沈奚抱住枕头,依着他,闭了眼。

天黑前,水退了不少。

傅侗文给老夫妇留了钱,是给屋子陌生的妇人和孩子的。沈奚要走了,还在左右拽着床单,想拉平了,可又总觉有“可疑”的褶子。这女孩子的纠结害羞落到傅侗文眼里,倒是可爱,在沈奚临出门时,把沈奚和自己换过的衣裳都丢在上头。

凌乱着,归还本来面目。

到码头上,天黑透了。

月在云雾里,很小,光也黯淡。游轮的烟囱冒着滚滚黑色浓烟,从她这个角度,将月都吞没了,和儿时见过的一比较,完全是两种样子。

古人还是错了。那明亮的,是在心里梦里的故乡。

管家看他们在开船前归来,很是庆幸,在用英文说着,他们还在担心着,倘若客人赶不回来,要将行李托送去哪里。傅侗文没留过在广州的地址。

傅侗文被困在广州那间公寓,两个老夫妇没有看报的习惯,他也没见到国内的报纸。上了船,草草冲洗干净,问管家要来了几份报纸,在私人走廊看起来。

久违的中文,每个字都不放过。

文人在报上大骂袁世凯,骂他“授卿令”的假仁假义,骂他祭天的狼子野心,一直骂到到他和日本签订的丧权辱国“二十一条”……这二十一条披露在报上,条条触目,字字惊心,看得傅侗文心一阵地急跳,胸口又是闷得透不过气。

他在十三行的茶楼里也听了几句,没来得及深究,就被洪水冲乱了步伐。如今条条框框,详尽的罗列下来,远超他的想象。

可笑的他,还在船上和杜邦公司的董事据理力争。

沈奚看着他的脸色变差,看着他烦躁地皱起眉,又不敢去夺他手里的报纸,频频求助去看谭庆项。

“好了,你洪水都逃得过去,别为几份报纸失了风度。”谭庆项说。

傅侗文目光沉沉,自嘲笑着,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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