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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分卷阅读52

主和亲”的这件事,沈奚也不在乎了。他无病无痛,活得久些,才是最要紧的。

虽说学医的是死生无忌,可她并不想他死在……自己之前。

两人到了戏楼前,轿车驶离,只留下傅侗文、沈奚和万安,还有两个傅老爷的人。

她抬头看:广和楼戏园。

临近的全是饭馆,天瑞居、天福堂,还有全聚德烧鸭铺,正阳楼烤涮肉。这里往上走,那就是八大胡同的**窟。真是食色性皆全。

傅侗文熟门熟路,带她入了两扇黑漆大门。灯影里,他把呢子大衣脱下,递给万安,唇边上是笑。一路走,一路是招呼声,高高低低,欢喜谄媚的,笑脸相迎着他们,尽是恭恭敬敬地唤着“三爷”。

戏厅的院子里,最前头是个木影壁,绕过去视线豁然打开。

戏台子前,甭管是长条桌和座椅,还是大小池子里,都是挤满了人。卖座的人手里端着茶碗,在一个个给放碗、倒茶、收钱。戏未开场,戏台子上空荡荡的,两侧包柱上用红底黑漆写着一副对联引了她的目光。

沈奚顺着默念下去:

学君巨,学父子,学夫妇,学朋友,汇千古忠孝结义,重重演来,漫道逢场作戏。

一副念完,又去看另一副:

或富贵,或贫贱,或喜怒,或哀乐;将一时离合悲欢,细细看来,管教拍案惊奇。

念完,印象最深的却是“逢场作戏”和“悲欢离合”。

傅侗文微微驻足,在等伙计带路。

斜刺刺地,有个新伙计追来:“这位爷,您晓得我们广和楼从不卖女座的。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怎好在一处听戏……”

这人不认得傅侗文。

倒是池子里的看客十有**都回头,见是傅三爷,甭管熟还是不熟的,都在热络着、微笑着对傅侗文这里点头。倒茶的人一见傅侗文被新伙计拦住,慌着对后边招手,让两个老伙计去解围。两个老江湖来了,即刻躬身赔笑:“三爷可算是来了。”

另一位也笑:“还说三爷这是把广和楼忘了,去捧广德楼了呢。”

傅侗文将呢子大衣脱下,递给身后万安,冷脸不语。

“这是谁拦着我三哥了?”此时木影壁后,一位年纪轻的公子哥进了门。他见沈奚个女孩子跟着傅侗文,明白了傅侗文为何被拦。这公子满面笑意,对沈奚颔首:“早听说三哥身边有个小兄弟,偏好女装,就是这位了?”

“倒是让你瞧出来了。”傅侗文淡淡地回了,把沈奚手上的宽檐帽拿过去,替她戴上。

“三哥的喜好,弟弟我能不知道吗?”对方笑。

两个大男人对立在影壁前,睁眼说浑话,指鹿就是马。

这就能蒙混过去吗?沈奚从帽檐下,偷瞄身旁人。

“三爷的人是生得好,乍一看瞧不出是个小兄弟,”老伙计一派坦然,只当自己是个睁眼瞎。

“第一官*早给您留下了,”另一个老伙计在前头带路,小跑着上楼梯,“我来带您上去,三爷您慢着些,小兄弟您也慢着些。”

*第一官:指最重要的官位。戏台是坐东朝西,二楼包厢从西往东数,最好的叫“第一官”,依次下去是第二、第三、第四……离戏台最近,视角最不好的那个包厢叫“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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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傅家三公子(2)

戏台是坐东朝西。包厢分列在南北两侧,各有七间。

傅侗文带她去的是视角最好的第一间包厢,里边原是有三排座椅,早有人按着嘱咐,提前布置过,里头有一张八仙桌漆得发亮,上头摆着木盒子,不用看,里头准是麻将。伙计还指东边靠墙的罗汉床,说是专为傅侗文搬来的。

紫檀长案上有盏小烟灯,烟土、烟具全套备妥。

“三爷来的不巧,昨夜梅老板*在的,今夜又去了吉祥园。不过今儿的角也好,戏码也硬,”伙计热络地说,“富连成*”出来的,都不会差。”

傅侗文丢了两块大洋,伙计捡了,躬身告退。

房里只剩他们两个时,傅侗文将那木盒子打开,慢慢地把麻将牌拣出来。

“今夜你在这包厢里,我在第二官。会有许多人来,牌局很乱,你要赢,也要输,但是记住两个先生,”傅侗文说,“第一个姓方,是面粉商人,这个人会要输给你四万大洋。”

“输给我?我还要收钱吗?”

“对,这个人要问财政部买官,需要我去帮忙,这是要送钱给我们的人。”

“好。”她记下了。

没想到有一日,她还成了受贿的人。

“另外一个姓沈,曾是个大学教授,后来得罪同僚被学校开除。他被人介绍去了另外一所高中教书。这些你要记得,他们会在介绍时告诉你。”

还是个本家。沈奚点头。

“你要输给他十六万大洋。”

“筹码有这么大吗?不会有人怀疑吗?”十六万?

大学教授每月薪水不过两百大洋,十六万。这是要赚上四十多年的钱财,一夜赢到手里不会被怀疑吗?

“分几次更麻烦,战事要紧。”他说。

她点头。

“方才那个指鹿为马的,也会留在这里,”傅侗文笑,“他今夜会要输到卖地。”

那个人?沈奚对那位看似混账的公子刮目相看了。

这救国救民的梦,凡夫俗子有,贵家公子也有。

楼下的戏要开锣,木影壁前的伙计在轰赶着蹭戏的人,卖座的人在倒茶,这里门票不过,进门一杯茶收钱是规矩。沈奚从窗口看出去,对面包厢里有个伙计在撑开木窗。楼下头,打毛巾的人挽个竹篮子,里头卷成一卷卷的手巾,在池子边溜达。

沈奚立在窗畔,有种依山观海的疏离感。

纽约地铁里呼啸的风,燥热的地下热气,犹在眼前。山水万里的这里,像十世轮回归来,

傅侗文在纽约的废弃厂房里,说他想要中国自己的资本工业,她那时听得懵懂,眼下却想象着,要是在这北京城地面下,也挖出一条地铁路来,上了车的,上了车的有带妆的戏子,贩夫走卒,贵家公子,伙计?卖座的?打手巾的?一定有趣。

“你在隔壁,没医生陪可以吗?”

“不妨事。”他笑。

“是在念三字经吗?_0_hui_0_hui都是‘不妨事’。”

傅侗文喜怒从不形于色的人,欢喜是笑,气恼是笑,难过也笑,眼下亦是在微笑:“只是一会我那间房也要胡闹的,”他低声说,“三哥也是身不由己。”

她“嗯”了声:“学夫妇,学爱人,学风流,重重演出,漫道逢场作戏。”

沈奚又想到辜幼薇。挡不住的,吃醋是本能。

傅侗文笑了声,同她脸挨着脸:“倒是会活学活用。”

窗是撑开的,要从下头看,戏台下的人往上看,也只道傅三公子和佳人在窗畔作软语。

他呼吸的热量重了,在她嘴唇上。

沈奚头昏了一霎,久违的亲吻在戏楼里开了局。两个多月没亲近的两个人,倒像回到游轮上,在更衣室里的那一场将吻未吻的回忆里,是还没挑明的心思,是前途未卜、悬而未决的暧昧。窗外窗内,两个世界。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特别,她脑子里尽是当年在宅院里对他那一跪,她说“谢傅三爷救命之恩”,他说“大义者,不该落得诛九族的下场……”

昔日被救的她,十九岁的她,如今数年后靠在他身上,和他唇齿相恋,水光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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