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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分卷阅读20

走出那个藏污纳垢的城中村,走过那些破败的堆满垃圾的小巷,走到大街上。旺旺紧紧抓着巴郎的手,我们无法得知这个4岁的孩子一路上在想些什么,在他长大以后,能否记起是谁带他走出这场噩梦,能否记得此刻他紧紧抓着的这只手?在一个菜市场附近,巴郎从身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钱,他对卖羊肉夹饼的摊主说:“来两个夹饼,我要请客。”他对旺旺说:“吃吧,塞到肚子里。”吃完之后,他们继续向前走,巴郎把旺旺领到天河区棠下街派出所的门口,巴郎问旺旺:“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吧?”旺旺点点头。巴郎说:“进去吧,让条子帮你擦_0_pi_0_gu,他们会送你回家的。”

  巴郎推了他一下,说:“去吧,小狗弟弟。”

  说完,巴郎就迅速地跑开了。他藏在街角,偷偷地看到旺旺站在派出所门口放声大哭,一个女民警走出来,蹲下身询问着什么,然后拉着旺旺的小手走进了派出所。

  巴郎放心地离开了,他用口哨吹着一首歌曲:

  你有了花苑要栽果树,

  你有了儿子把书念,

  要教育孩子爱劳动,

  做一个刚强的好男儿。

  古丽在一次偷盗婴儿的时候被人发现,她被打得奄奄一息,事主怕她死掉,所以没有送到公安局,而是将她扔在了医院门口。

  很多天以后,华城三元里世康大街出现了一个_0_ji_0_nv,她是那条街上最老最丑的娼妓。她坐在发廊的玻璃门之内,像是安静的空气,静悄悄地培养着下身的金针菇。她不笑,因为门牙掉了两颗,即使是白天,她也给人带来夜晚的气息。这个尚未染上梅毒的女人对每一个路过的人招手,她特别钟情老年人,她钩手指,抛媚眼,甚至掀起裙子,然而生意还是惨淡。没过多久,她交不起房租和当地小痞子收的保护费,只好浓妆艳抹走上街头。这个站在路灯下打哈欠的女人,在夜晚她可以作为城市的夜景,正如乌云也是天空的一部分。

  在华城的车站、码头、广场、地铁通道、人行天桥,有那么一群人,不管夏天还是冬天,老是躺在水泥地上,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自己的胳膊就是枕头。站起来时,头从一个窟窿里钻出来,那毯子也就成了衣服。

  他们还有一顶帽子或者一个破茶缸用来乞讨。

  曾有个过路的小女孩在一个冬天对此产生疑问,她问妈妈:“这些人不冷吗?”

  妈妈说:“他们是乞丐。”

  小女孩说:“乞丐是什么?”

  妈妈说:“就是要饭的,要钱的,叫花子。”

  小女孩说:“他们为什么当叫花子啊?”

  妈妈说:“因为他们穷,没钱。”

  小女孩说:“他们为什么穷啊?”

  妈妈不说话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女孩又说:“他们的家在哪儿?”

  沉默……

  没有任何一个城市会禁止乞讨。

  一个下夜班的纺织女工曾经看见过一个惊恐的画面:在她回家的路口,出现了二十多个黑衣人,他们姿态怪异,有的躺着睡觉,有的坐在地上不停地摇头,有的站着看着天空发呆,有的念念有词,有的大喊大叫,全都是破衣烂衫,臭不可闻。

  在文明下面,在社会的土壤下面,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有位76岁的老人扮为乞丐,卧底行乞两月,自费万余元,揭开残害胁迫流浪儿童行乞的重重黑幕,他撰写的调查笔记,被国家领导人长篇批示。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是在深圳居住的北京离休老干部曹大澄。

  在他的调查笔记中可以看到乞丐已经职业化、组织化、集团化,带有黑社会色彩,他们按籍贯聚集在一起,划地为界,如果有人侵犯了自己的地盘,那么就会爆发群殴事件。

  每个城市都有着城中村,低矮的房屋,破败的街道,到处是垃圾,走进去,会看到几个又瘦又脏的小孩子用树枝敲打着一个瓦罐,离开的时候,那些孩子还在敲着。

  华城粤溪新村,棠下村,租住着大量的乞丐。

  这是一个唾弃不到的角落,污秽在这里汇集,渣滓在这里沉淀,让我们跳进这个粪池,走进这些人的灵魂深处。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眼前恍惚,只能看见光怪陆离的黑暗景象,有的像人,有的不成人形。他们群体性地蠕动,汇聚成一个怪物:丐帮。

  他们也是社会秩序上的一环。

  当乞讨不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懒惰,当乞讨成为一种职业,任何逻辑到了这里也就成了乱麻,自尊在这里没有立足之地。他们聚在一起也有些光,在两次欺骗之间的间歇,这么多从未流过泪的眼珠子,闪烁着贪婪也闪烁着对生活的向往。白天敷上自做的烂疮去要钱,晚上摇身变成劫匪去抢钱。污水流进流出,这些四肢健全的寄生虫从阴暗的巢穴走向城市的大街小巷。蛔虫也可以变成蟒蛇,它所吞噬掉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不断地有人堕落到这群体里来,以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为生活来源,以懒惰为起点,以愚昧为终点。

  当然,也有一些真正的乞丐,他们不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生存,例如,残疾人。

  下面这段莲花落是一个老乞丐唱的,也就是说,这些话来自一个乞丐的内心世界。

  他下肢瘫痪,两手划着一辆自制的小车,仿佛他的周围是海。

  他每天都打着快板沿街行乞。

  (白)来啦来啦又来啦!

  太阳出来照西墙,

  照着俺的破衣裳。

  叫花衣,叫花帽。

  还是去年的那一套。

  竹板一打震街头,

  拜拜三教与九流。

  竹板打,进街来,

  一街两路的好买卖。

  金招牌,银招牌,

  这几天,俺没来,

  各行各业都发财。

  要拜俺就挨家拜,

  拜拜财神人不怪。

  家有规,行有道,

  现在街头不好要,

  俺先到菜市去瞧瞧。

  走又走,行又行,

  遇见个老头卖大葱。

  老大哥,卖大葱,

  你年轻时候立过功。

  大哥你,不简单,

  俺把你来夸一番。

  老大哥,耳不聋,眼不花,

  能活二九一百八。

  说大葱,道大葱,

  一头白来一头青,

  下面胡子乱哄哄,

  就像老蒋离南京。

  带来的多,卖里个快,

  三沟两垄不够卖,

  一天能卖几万块。

  卖里个钱,盖上了屋,

  好给大儿娶媳妇。

  盖东屋,又一厅,

  要把香台立当中。

  高门楼,矮阳沟,

  梧桐栽在墙外头,

  孙子求学路好走,

  定是清官把名留。

  (白)老大哥,你给我几毛?

  (白)中,刚卖了八块多,给你五毛。

  弯腰接钱去就走,

  旁边大姐在卖藕。

  (白)大兄弟,别唱啦,俺带着孩子来得晚,还没开市哩。

  俺出门的人,多照应,

  大姐领着个大学生。

  没卖钱,也别烦,

  兄弟广告做宣传。

  北京的,上海的,

  哈尔滨,烟台的,

  还有澳门回归的,

  不买别人买你的。

  藕又白,多好卖,

  带得少了不够卖,

  卖得干,卖得净,

  卖得一两都不剩,

  卖的钱呀背不动,

  你租个三轮往家送。

  (白)这个大兄弟,我说不给你吧,你唱得好,哎,先给你一毛,走吧!

  走过一家又一家,

  碰见大哥夸一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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