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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密室-分卷阅读97

缈红着眼眶问。
  “……快把我的血留住,我活不成了……都想开些……不要按着伤口,赶紧接血。”司徒湖山说。
  见没人动,他催促:“快……快找东西装啊……抓紧……这说不定有用!”
  可这里哪来的东西装血呢?别说唐竹仪画像后面的那只青瓷罐子已经摔碎了,就算现在跑去搬它,也来不及赶回来。一来一去至少需要十五分钟,而司徒湖山的生命已经是以秒来计算了。
  突然离离冲过来说:“我有,我有!”
  她有一个小塑料袋,一直折叠着放在衣服口袋里。那个年头塑料袋本身就是稀罕货,尤其是印着大商场名称的塑料袋,简直就像如今的法国名牌皮包一样招摇,许多家庭会珍惜地将塑料袋一用再用,用到不能用为止。
  离离不顾血污,掏出塑料袋撑开,接在司徒湖山的伤口下方。
  司徒湖山喘气说:“要好好用啊……我这是金血……有用……”
  “……”
  唐缈不说话,淳于扬不说话,连离离都不说话,只是照做。
  没人说“老东西你不是糊涂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别说只是要你接他的血,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得在他咽气之前搭梯子做出一副奋力去摘的样子不是?
  “唐缈……”司徒湖山硬撑着那口气不灭,“我对不起唐碧映……她死了是吗?我偷了她的钥匙……但我没想到会……会把她害死……是我错,我下到阴间,会给她磕头道歉……她如果不原谅……我就不投胎去……一直磕头……”
  唐缈眼眶一红:“表舅爷,别说了,姥姥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唐画紧紧搂着司徒湖山的脖子,簌簌发抖。
  她感觉这位老人也快灭了,虽然他经常会说些不着调的话,做些不着调的事,显得老不正经,但对于小姑娘而言,他就像亲爷爷一般可爱可亲。
  司徒湖山安慰她说:“乖乖儿,我只是乘着小船……过河去,河那边……好玩,有好房子住……有很多好酒……我开心。你以后……跟着你哥哥,要……要保重啊……”
  “表舅爷……”唐缈忍不住,垂下泪来。
  司徒湖山无力地向他伸出了手,他上前握住。
  “唐缈,你听好了……唐碧映没记错,是我说谎……我不是司徒湖山,那人早死了,我捡了他的名字用,是因为没办法……面对过去。但是唐竹仪死的那一年,回来奔丧的确是我……”
  “表舅爷你别说话了,说不定还能再支撑一阵子!”唐缈说。
  “我得说……让我说……所以唐碧映她……提防我,不是因为我……我是外人,而是她觉得我……不老实,冒充别人……她知道我不是外人……我不是……她心里很清楚……我是唐家的人……”
  唐缈请求:“别说了!姥姥不怪你!”
  “唐缈,留着我的血……说不定有用……我死了以后……记得把我放在……棺材里。”
  唐缈痛哭出声:“你放心,山上那么多石头棺材全部都留给你!”
  “要……要有刻着刘湘将军……将军遗命的……”
  “知道了,表舅爷!”
  司徒湖山虚弱一笑:“哈哈,唐缈……我得再跟你承认……承认一件事。扑棱蛾子攻击……我是装昏的,那种小毒……入不了我的眼……当时我装得……像不像啊?有没有……把你吓一跳啊?”
  唐缈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我都吓死了,表舅爷,_0_ni_0_ta_0_ma早说呀!”
  司徒湖山又打算得意地大笑,可惜他太虚弱,只笑了一两声便止住了。
  唐缈说:“表舅爷,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其实外面那圈绿色毒水对咱们唐家人也无效,你可以淌水出去,完全不用修桥的!”
  司徒湖山更觉得好笑:“哈哈哈哈,他妈的……唐竹仪当年……骗我……”
  唐缈哭道:“是唐竹仪不对!”
  “操……操他大爷……”司徒湖山笑。
  他捏了捏唐缈的手,缓声道:“我也姓唐……早些年……我和家里人闹矛盾……就离家……跑出去了……一下子就……就这么多年……”
  “几十年……都快忘了……”
  须臾,司徒湖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或许是不愿意说。
  人这一生太复杂,苦多甘少,许多不堪回首。比如司徒湖山,他明明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貌和人品,最终却流落江湖,孑然一身,死时身无长物,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苦乐悲欢,有过多少伤心事。
  他都说自己不愿意面对,所以尘世难逢开口笑,得过且过,就让他这么过去吧。只需要知道他姓唐,是个假模假样的假道士,许多年前曾经为国锄过奸就行了。
  剩下的让他到阴间去,一边磕头一边给姥姥解释,最好解释得涕泪横流,落不着半点便宜。
  唐缈轻声道:“姥姥也说自己当过特务,他们两个居然一模一样……”
  不,有一点区别,唐碧映情深义重,要求和唐竹仪合葬,司徒湖山却要操唐竹仪的大爷。但唐竹仪的大爷不就是他的大爷么?真是又好笑,又让人泪如雨下。
  淳于扬察看老者,低沉地说:“瞳孔散大,人已经去了。”
  唐缈闻言,从司徒湖山的身上扒下唐画,将她抱在怀中,两人头顶着头。
  离离依旧撑着塑料袋,这时才沉沉叹息:“唉,他人已经死了,我却没接到多少血,大部分都流到地下去了,他的血到底有什么用啊?说什么金血,难道叫我们去喝吗?”
  唐缈拭泪说:“他让留着……就留着吧,也是他的遗愿。”
  唐缈淳于扬问离离:“你怎么不走?”
  离离居然早已红了眼睛,说:“你让我上哪儿去?我和周纳德那个畜生又不是一路的。再说我怎么能走?这老头是我喊来的,我对他的死有责任,好歹得送他入土为安吧。”
  “你也会觉得内疚?”淳于扬问。
  离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讨厌我,老头也不喜欢,但他总算待我不错,没嫌弃我,他是菩萨,是我把他引到这儿来送死的。唐缈,我以后也不骂你了吧,我对不起你们家。”
  司徒湖山的死居然让离离改变了的性子,真叫人始料未及。
  可惜晚了,老道已然驾鹤西去,位列仙班,我们凡人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望着只装了小半塑料袋的血,淳于扬对离离说算了,不用再接,把它放在一旁,先来简单料理一下后事吧。
  离离说:“好。”
  三人将司徒湖山的尸体搬到百米开外的洞中小湖泊旁,唐缈掏出手帕,浸湿了替死者擦拭脸和身体。
  小湖泊依旧晶莹剔透,当司徒湖山的残血浸入时,明澈的湖水便泛起缕缕微红。
  唐缈埋头为司徒湖山擦身,只见他眼睫翕动扑簌簌落泪,听不到他出声。
  淳于扬怕他伤心坏了,柔声劝他别哭,他摇头说:“不行,我忍不住……”
  片刻后他抬起头,满面泪痕:“淳于扬,你别光傻站着看我哭啊?你念诗啊!”
  “念什么诗?”
  唐缈抽噎了一下:“你不是会木槿花那些什么诗?什么朝开暮谢,什么残月,什么风啊雪的,你念出来给我听听,我真受不了了……怎么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姥姥和表舅爷都没了啊,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啊?”
  淳于扬忧伤地望着他,一时想不到词来安慰,过了好一会儿,才念了一句天安门诗抄中的诗:
  千古人间传未死,遗灰落地已开花。
  唐缈抹泪说:“淳于扬你_0_zhen_0_ta_0_ma瞎扯淡!这首诗是写给周总理的,我表舅爷是他妈特务!”
  淳于扬说:“他是特务又怎样?不管他昔年身处那个阵营,他参与抗战,在民族危亡之际愤起拼杀,如今忠魂一缕归故土,难道就对不起一首好诗么?”
  唐缈顿时就不哭了,红肿着眼睛说:“他妈的,淳于扬,你太会哄人了!我看上你了,这次如果能回去,我必定带着全家来投奔你!”
  淳于扬说:“全家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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