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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分卷阅读19

,并不是为引你说天下人都说腻了的话。”邵北道,“我是想起从前,凡是各地传回信笺,说发现了妖物混迹市井之间的踪迹,我师父一律不分青红皂白尽数镇压。”
  既是降妖,无不是或收、或镇,或你死我活。宋衍河的做法与大多仙门一致无二,可听邵北此言,却似乎对他师父的做法有疑。
  陆晨霜问:“若非如此,你有何法?”
  邵北:“我有何法?师父每次出门我都知道。他一夜不归,我就担心一夜,趴在桌上整晚整晚地想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法子,是能让我师父不必如此劳苦,又能让百姓不受灾患的?可人之于妖乃异己殊途,凡碰面必刀兵相见,即便我等有心教化,它们也未必肯听从。到底如何才能让妖邪对人……”
  陆晨霜脸色骤然一冷,指叩桌面:“且慢。古往今来豢养妖邪鬼降者,下场无一不是被反噬得灰飞烟灭,其门派名号也跟着遗臭万年永不翻身。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那些人未必不是这么一步步走上邪道的。”
  邵北连连摇头,苦笑道:“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豢养妖邪?所谓豢养,是将它们所需要的灵气、食物、法宝、消耗悉数提供,助它们功力提升,再让它们为己办事。我能养在哪儿?无量山上?恐怕寻常小妖还未碰无量结界就已化成青烟了。再者我养它们做甚?”
  陆晨霜叫他绕得已有些想不起方才是因为什么事上楼来的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邵北一拂衣袖,负手超然立于窗前:“我之所愿,唯天清、地宁、人定、谷盈;妖魔鬼怪与人无犯,日升月落安祥和泰。”
  陆晨霜:“……”不知是无量山派言出必行的积威所致,还是邵北格外袭承了几分宋衍河的仙气,陆晨霜看他发愿竟看得愣了几愣,觉他担心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似的。
  然这天地民生都叫他说了去,唯独没有说他自己何去何从。
  陆晨霜问:“你呢?”
  “我?”邵北微微一怔,随后回眸轻笑,“我许是短褐散发,南涧煮茶,接替我师父,静守无量一生一世吧。不过,将来若有徒子徒孙了,说不定我也像陶掌门那样,领着他们破了人家结界,直接落到别人山头上几回。”
  陆晨霜:“……”
  到别人派中做客需得走正门,一步步上山,这是规矩,都不消人说,但凡懂点儿礼节的人就该知道。陆晨霜那次上无量约战也是先放出信鸽,再沿正门山路规矩爬上山。
  可他还真有一次是直接飞到无量山顶,然后冲破结界落了下去的——那便是观宋衍河飞升之礼那日。
  在那之前,陶重寒为了出一口气已经数次上无量山故意不走正门,非但如此,他还专门开课教了几个徒弟怎么破无量结界,搞得昆仑人人去无量办事都大大喇喇地从天而降。陆晨霜过去想起往事不愿踏足无量,故而从未试过,那日宋衍河要走了,他怎么也得送送,噗地就随众人一起从天上落到了丹阳峰。
  “当日我在南涧崖下_0_hu_0_fa,抬头隐约可望见丹阳峰顶。迎光看去,各门各派分明已聚集得人头攒动,我心底却总觉人来的不齐。待到未时三刻,明光正盛,空中流云突生异动。我一抬头,恰好看到陆大侠御流光而来……当然,是与陶掌门一道。”邵北回忆说,“那时我身边有几个师弟不懂事,小声小气地说三道四,我便将他们聚在一处说了,陶掌门和陆大侠必定是观礼心切,上门是客,不必拘泥如何上山一事。那日你可见到我了?”
  “……”师父师弟几人都是那么落下去的,陆晨霜未觉有何不妥,现下被邵北单拉出来一说,怎么忽觉此举极是失礼羞愧,直叫他悔不当初?
  全怪他师父,一把年纪还带他做出这样的事!
  陆晨霜磨着后槽牙道:“人太多了,当然没见。”
  “嗯,也是。毕竟是我对南涧地形太熟悉了,景致有点儿变化立刻便能觉着。”邵北很是体谅,顿了顿又道,“我还记你当日穿的是件银绢滚边外袍。”
  莫说当日了,要不是小九没好好打包裹,陆晨霜今天身上穿的也该是那一件。
  房内静默半晌。
  陆晨霜仔细回想,除此事之外他这些年还有无干出过相似的举动?等会儿好把有证据的及早毁灭,没证据的绕道而谈。
  他正想着,忽听邵北开口:“陆大侠,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是说,你往后若是有时间,可以来无量山派走动走动。我必定好好招待你,绝对不像今日这样简陋了。”
  邵北眼中一片赤诚,这番话实在不像虚与委蛇的客套词,也不像宋衍河那般一板一眼地拒人千里。
  很像是朋友之间将别时叮咛嘱咐的话。
  这算是什么?不打不相识?山水有相逢?
  陆晨霜在心底掰掰手指,数数自己能和他礼尚往来点儿什么,一算下来真是服了他的气,认命道:“你说诌书那妖,它住在哪儿?等会儿你回了山,我去会它一会。”
  不料邵北竟抬手拒绝:“万万不可。你已为了我们三人在这委屈了一夜,我怎敢再耽误你行程?请放心,迟些与来接应的师兄汇合时我便将此事告知,自会有人去处理。”
  陆晨霜扶额按住青筋:“那你和我说这许多做甚!”
  昨晚加上今日,这小子连他们派中密事都一桩桩说出来了,按说肯抖露这样的秘密,为的都是换来更大好处才对。
  难道不是?
  邵北只是笑:“我就是忽然记起,想和人说说。平日在派中倒不好说这些事,还望陆大侠体谅。”
  正说着话,接应邵北他们的人便到了。几人各收拾了行囊,出了客栈。
  邵北背着留情剑,剑柄上挂着玉坠,悬了碧蓝流苏,随他步子一晃一晃。
  陆晨霜还记得这小子小时候在南涧练剑,脖子上挂了个铃铛锁,腰间挂了一块玉,比现在这个应当是大了一圈的。也不知他房间箱子里还藏了多少这样的东西,可别是每次出门前还要就着衣服、节气配一配吧。
  邵北顺他目光一看,索性取下剑来,托着玉坠将剑柄递到他面前:“陆大侠看这玉如何?”
  陆晨霜还在寻思邵北对镜挑玉佩的模样,恶寒得一哆嗦,脱口而出:“一般。”
  “……哦。是,我差点忘了,昆仑产玉。”邵北收回了剑,表情微讪,“班门弄斧,叫陆大侠见笑。”
  陆晨霜:“……”
  这玉倒也不是真的“一般”。
  那玉质通透,颜色也翠,挂在留情上……陆晨霜只是觉得,邵北这样身份,这样的人,留情这样的剑,难道不应该配个更好的么?
  邵北牵着马朝前走,沉默不语,那流苏又像堤边柳条似的开晃。
  陆晨霜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没说错什么,怎么觉得倒像是自己说错了话一样?
  小镇没城门也没城墙,出了短街走一段就是官道。
  邵北一回头似要道别,待看到陆晨霜却先叹了一声,感慨说:“陆大侠站的这个地方,真是好。”
  陆晨霜心想能得邵大仙师说好,此处可是埋了谁家祖传银两?他忙低头看自己脚下。
  定睛一看屁都没有,土坷垃路被人踩得豁豁涯涯。
  陆晨霜问:“怎说?”
  “从我这儿看,陆大侠身后是红尘俗世,面前是天高地迥。”邵北走近他两步,示意他侧耳倾听,“你站在这二者之中,此间事物,无论哪样都唾手可得。南有风来,我听它说,今日一切的花红柳绿竞相逐放,不过是为了博你不经意一回眸,看似荒唐可笑,可若非如此卖力争艳,恐怕你打马而过,连看也不会看上它们一眼。”
  陆晨霜后来骑马走在官道上走了许久,路过了许多长亭短亭。他忘了卖马不说,还在回想:刚才云浮镇口那个小破地方真的有花?
  他难受得真想回去再看一圈。
  可想着想着他又觉缺了点儿什么。
  陆晨霜摇摇头,自己本就是孤身一人来的岭南,带上流光和包裹便是了,能少什么呢?
  少了……这邵北,废话说了许多,可偏就是未说他们追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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