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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分卷阅读12

那都是挨上七八刀还能浴血杀敌的猛汉,无论哪里受了伤,随便开瓶药撒撒便能治好大半。可此时此刻怀里这个,且不说武功如何,至少看起来就要比西北那群人金贵许多,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身子又薄得像纸,锁骨更如细玉一般,似是稍一用力就会压成粉碎。
  所以就只能加倍小心。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待云倚风终于肯睡着时,季燕然也早已满头是汗。他单手将人圈住,另一只手想去取地上的被褥,却摸到一把半湿炉灰,这才发现屋内火盆不但被茶水浇熄,还被打翻倒扣,到处都是粗糙炭渣,狼藉一片。云倚风的脚上也有斑斑血迹,应当是方才下床开门时,一路跌跌撞撞乱踩过去,不慎伤了他自己。
  季燕然心里叹气,索性将人抱到隔壁房中。小院厨房里再度响起风匣声,柴火在灶膛里燃得欢腾,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回萧王殿下烧水烧得还挺快。云倚风被毒物折磨得精疲力竭,但觉浑身每一根骨头都要碎出裂痕,钝痛不断侵蚀着大脑,四肢瘫软,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抬起眼皮,浑浑噩噩中,只能模糊感受到一丝温暖,分辨不出究竟来自何处,只知道那是极温柔的、极耐心的,像夏日暖风,吹在碧波粼粼的琉璃湖面上。
  季燕然将一切都收拾停当,又替这玉雕雪捏的病秧子盖好棉被,连被角都压得严严实实,确定没有一丝风能溜进去,方才长出一口气。
  原来做老妈子伺候人,也不比行军打仗轻松。
  甚至还要更累一些。
  此时天已微微亮,季燕然回到云倚风房中,随便捡了一床干净些的褥子反铺在床上,靠着闭目养神。
  他稍微有些想不通,这一毒发就要命的架势,在遇到自己之前,究竟是何人在帮他疗伤,怎么此番出门也不一并带着。
  一翻身,胳膊下不知压了什么,硌得慌。
  摸出来一看,却是云门主日日挂在脖子上、当成宝一样的红玉灵芝。
  “良知”这玩意,完全不要好像也不行。
  季燕然用拇指搓了搓那假灵芝,脑仁隐隐作痛。
  也罢,今晚耗费内力替你疗伤,就当是还了半分人情。
  ……
  窗外风声渐弱,雪也小了许多。
  房间里一片静谧漆黑,窗户缝里卡了雪,偶尔会被风推得“咯吱”涩响,越发显得室内温暖宜眠。被褥像松软云朵,一点一点柔暖地卷上来,从脚趾开始,到小腿、到腰、到脖子、到头发丝儿,酣睡中的人翻过身,四肢大喇喇摊开,在梦里露出傻笑。
  而床边站着的人,也跟着一起“呵呵”笑了起来。
  他嘴角翘起诡异弧度,渗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眼神如同在欣赏某种祭品,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方才缓缓伸出手。
  冰冷的,带着森然的指甲,严丝合缝卡上脖颈。
  剧痛伴随着窒息感,令美梦戛然而止,被褥里的人惊恐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四肢弹挣如干涸鱼尾,一路淋淋漓漓淌着血,被人从卧房重重拖到雪地里。
  眼前寒光阵阵,那是一万只猛兽的利爪吧,或是尖牙。
  恐惧已经掩盖了疼痛。
  血肉横飞间,他觉得自己被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包围了。
  墨蓝色的天幕,往那双努力瞪圆的眼睛里,投下最后一寸暗沉颜色。
  惊悚而又绝望。
  冰雪鲜红。
  ……
  袅袅炊烟中,东方彻底露了白。
  地上雪光反射进窗,亮晃晃地将云倚风唤醒。他撑着散架的身体坐起来,想下床却微微一愣,这屋中陈设与摆件……再一低头,身上的寝衣也明显大了一圈,胸口半敞,腰间松垮垮挽着系带,料子里夹绣精巧银线,是蜀中贡缎,皇亲国戚才能用的东西。
  季燕然出现在门口:“早。”
  云倚风问:“昨晚是王爷替我治的伤?”
  “否则呢?”季燕然把手中茶壶放在桌上,“先过来喝点热水吧,我这就去厨房取早饭,你折腾了一夜,得多吃一些才有力气。”
  “多谢王爷。”云倚风掩住衣襟,下床想站起来,双脚刚触到地面,却又倒吸一口冷气,“嘶。”
  “哦对,你脚受伤了,不过不要紧。”季燕然替他把茶端过来,“算了,还是继续躺着吧。”
  云倚风问:“我昨晚毒发得厉害?”
  季燕然点头:“你不记得?”
  云倚风想了想:“我只记得最初全身冷到发颤,如同落了冰窖,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来时,你周身滚烫脉象大乱,险些邪气攻心。”季燕然看着他喝完水,又想起困扰自己一整夜的事,于是问,“先前是谁在替你疗伤?”
  “没有谁。”云倚风回答,“过一夜就好了。”
  季燕然手下一顿:“没人疗伤,生生往过熬?”
  “嗯。”云倚风把杯子还回去,下巴重新缩进温暖的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
  见他神情淡定,似乎并未将昨夜那蚀骨之痛放在心上,更无需旁人安慰,季燕然便也没再多言,独自去厨房取来早点,临走不忘多向玉婶讨一盅槐花蜂蜜——毒发太苦,嘴里总得吃些甜。
  云倚风笑道:“多谢。”
  “今天就好好歇着,也别管外头的事情了。”季燕然替他放好床桌,转身到隔壁收拾房间。先将地上炉渣碳灰清扫干净,又点了新的火盆,最后从柜子里翻出干净被褥,只是铺了还没一半,院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阵纷乱脚步声。
  “云门主!”柳纤纤推门而入,“不得了,又出事了……咦,怎么会是你?”
  季燕然把枕头丢在床上,一手还拿着扫炕笤帚:“出了什么事?”
  柳纤纤:“……”
  金焕也被这贤惠持家、勤恳铺床的大好劳动画面惊了惊,试探着问:“季兄,云门主呢?”
  季燕然答:“在我床上,还没起。”
  现场一片死寂。
  是吗。
  幸而这时云倚风已经听到动静,裹着大氅推门出来:“怎么了?”
  事情火烧眉毛,金焕也顾不得再猜测他二人的关系,急急道:“祁冉的小厮死了。”
  死状凄惨,双目大张,浑身像是被鬼爪挠过,到处都是血印子,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周围都是红冰,今晨被祁冉发现时,早已气息全无,冻得僵硬。
  云倚风闻言暗自皱眉,和季燕然对视一眼。
  蛛丝银铃阵没有被触发,说明并无歹徒夜半闯入。
  是这赏雪阁里的某个人,杀了祁家小厮。


第7章 谁是凶手
  祁冉也被岳之华搀了来,他面如菜色膝盖发软,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看起来的确被吓得不轻。
  云倚风问:“尸体现停在何处?”
  “后院柴房。”金焕答道,“浑身都是血,也不知是谁与他有这般深仇大恨,前些年魔教作乱生剐活人祭祀,也没惨成这样。”
  听他提起祭祀,柳纤纤不由便跟了一句:“会不会是因为这宅子不吉利?昨日我还在同云门主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毛骨悚然阴森森的,结果晚上就出了事。”
  “我不信鬼神。”金焕目光环视一圈,“只信有人在背后搞鬼!”
  “可那人究竟是谁?”柳纤纤追问,“银铃一整夜都没有响,小厮却离奇死了,莫不是你那阵法不好用?”
  “来之前我已检查过了。”金焕略一停顿,继续道:“蛛丝与银铃都完好无损,之所以没有响,是因为压根无人触碰。”
  这话几乎是挑明了在说,谋害祁家小厮的凶徒就在此处,柳纤纤打量了一番众人,不自觉就悄悄后退两步,与每个人都拉开了距离。
  “季少侠。”金满林突然指着墙根问,“那是什么?”
  其余人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地上正卷了一大堆被褥,上头隐隐还有血痕。
  岳之华脸色一变:“这……”
  “这是我昨晚毒发时,不慎踩到煤炭伤了脚。”云倚风解释,“季兄替我包扎疗伤,直到天明才歇下。”他仍穿着就寝时的轻便软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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