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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银币一磅的恶魔-分卷阅读35

重扔到地上,你头昏目眩,耳鸣不断,滚落回溶洞当中。冰冷的地下河水涌入你的口鼻,你咳嗽着站起来,不等你摸索到祷言保护的位置,溶洞中便地动山摇。
火球雨点般坠落,从战场一直覆盖到这里。藏匿与加固的祷言保护了几立方米的地带,杯水车薪,何况你还没到达那里。头顶上的石块开始坍塌,有一块砸落到你头上,接着是更多。黑暗扑面而来,你失去了意识。
令人惊讶的是,你居然还能醒来。
阳光照耀着你的脸,将你从黏着的黑暗中拽出来。你努力睁开眼睛,吐掉口中的水,发现自己躺在河边。地下河在不远处来到了地上,河水将你推到了浅浅的河滩边,让你奇迹般生还。你折断了很多根骨头,浑身都是伤,口鼻溢血,但你醒了,这些伤就不算什么。
你治疗了你自己,最严重的伤在你后颈上,砸落的石头在那儿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再深一点就能劈断你的脊椎。你踉跄着爬起来,茫然四顾,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断肢残尸躺在河滩附近。不远处,有烟尘升起。
你的头依然很痛,那让你很难思考,只能浑浑噩噩地向那里走去。等爬上浅浅的河谷,走到开阔处,你才发现那并非炊烟。
河谷上方就是战场,河流从地下延伸到地上,竟然就在战场的一侧。经历了一个晚上,还有些东西在焦黑的土地上燃烧,焦臭味挥之不去。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人类的与恶魔的,当尸体血肉模糊或焦黑如炭,你很难分辨出它们生前是什么东西。
你在战场上奔走翻找,寻觅着熟悉的人。你更希望自己找不到,但你找到了,许多张熟悉的脸,许多熟悉的肢体,熟悉的铭牌。与军人一样,圣职者佩戴着名为圣牌的身份铭牌,便于为死者收尸下葬。你找到了几个师兄,一些随从,没有找到父亲,但找到了他焦黑变形的残破圣牌。你的父亲从来衣冠整齐,把圣牌悉心压在最里层的法衣底下,就像你把圣遗骨贴身安放。
你坐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你认识的人都不在了,那些照顾你、命令你、看管你的人都死了。你应该感到悲伤,但你的心与你的面容一样平静,当你不偏爱任何人,你似乎谁都不爱。
这不对,你想,可即使你知道不对,你也无法让自己悲痛欲绝,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应当悲伤,却只感到了迷茫。你本能地想握住胸口的十字架,摸了个空。
你猛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不见踪影,圣十字,证明你圣子身份的信物。和圣牌、军牌不同,那枚背后刻着姓名的十字架项链无法拿下来,圣十字穿在钢刀都斩不开的金属链上,每个圣子在婴儿时期戴上它,死后才可能与之分离。你还活着,它却不见了。
是落石,那几乎劈开你脊椎的锋利石头显然还劈开了别的东西——或许正是那坚韧金属的阻挡救了你的命。你仓皇跑回河边,拼命搜寻,那里没有你的圣十字。
圣子从不露面,而教廷里的其他人,只见过你八岁前的模样。
你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你是谁?认识你的人都不在了,能证明你圣子身份的东西不见了,那你究竟是谁呢?你觉得你不在这里,你觉得你不是你,你不知道活下来的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主啊,父啊,您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你无望地翻找着,望进水中,河水将你的脸撕成无数片。在饥饿疲惫与头昏再次带走你的意识前,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漂流而下,你抓住了它。
你期待那是你的十字架,可它不是。那是一枚圣牌,还算完好,能看清姓名与出生日期。你先看到了出生年月,二十岁,与你同年,这场战斗中与你年龄相近的圣职者只有那个担当向导的当地神父。然后你向上面看,看到了名字:以诺威尔逊。
他叫以诺,一个有姓氏的以诺。
你在一家小医院里醒来,你的苏醒没惊动多少人,医院非常忙碌。突如其来的恶魔军团扫荡了几个小镇,终于被赶来的军队剿灭,这会儿附近的医院里塞满了幸存者。医生护士匆匆忙忙地在病床间穿梭,等你企图拔掉手上的针,才有人惊叫着前来阻止你。
“请不要乱动,威尔逊先生!”护士说。
你多少还是受到了一点优待,毕竟你被发现时戴着圣牌穿着法袍,是个圣职者。医生委婉地向你诉说了“你的故乡”无人生还这一噩耗,并表示你的生还实在是个奇迹。“呃,神迹。”他尴尬地笑着,显然没怎么和圣职者打过交道。
一名年轻的护士给你端来了粥,又给你添了一个洗过的苹果,对你羞涩地微笑。你目送她走出病房,听见她和同伴打闹。她的同伴低声说了什么,护士拿档案袋拍了同伴的脑袋,笑骂道:“想什么呢,那可是个神父……”
你的档案上登记着“以诺威尔逊”,一个普通神父,失去驻地,需重建档案,有待分配。你穿着医院给换上的病服,医护人员不敢随意处置你那件多出破损的法袍,在你醒来后他们将之交还给你,连同暗袋中藏着圣遗骨的玫瑰念珠,那便是你与前半生之间唯一的联系。你靠在床头向外看,外面下雪了,不远处传来圣诞歌的声音。
不久,广播响起,教廷宣布今年的圣子名为以撒,而在外与邪恶战斗多年的圣子以诺在圣诞节如期归来,与教皇共进晚餐。你咬了一口苹果,这是你第一次吃苹果,甘甜的汁液在你味蕾上绽放,它如此甜美。
神指引了你,这是神的旨意。
第三十一章
雷米尔抱着胳膊,爪子陷入皮肤。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你,又在你面前短暂地停顿,仿佛不知道要做什么,亦或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这么做。你与他对视,他看进你的眼睛,便做出了决定。
雷米尔张开双手,抱住了你。
你以为他会说什么,摇晃你或拍一拍你的肩膀,对你的讲述做出什么反馈。你把自己剖开展示给了雷米尔,带着一点忐忑,等他做出评判。而他对你的故事不置一词,嘴唇抿得发白,那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你,将你贴到胸口,搂得结结实实。你这才模糊地意识到,让他坐立不安的不止是愤怒,在愤怒之下,隐藏着不那么显眼的恐惧。

雷米尔紧紧抱着你,他的胸口贴着你的胸口,你感到他的心脏一下一下捶打着你们的胸腔。他的心跳震颤着你的肋骨,他的皮肤温暖着你的皮肤,皮下奔流的血煨热了你的血流。他抓得这么用力,好似松开手他就会坠落,又或者在跌落的是你。雷米尔抓住了你,将你藏在他的怀抱里。
你不记得有别人拥抱过你。
你抱过别人,在有必要的时候。你抱起无法行走的伤员与孩童,你仁慈地对信徒张开双臂,有口无心地说着那些陈腔滥调。拥抱是安慰和宽恕,你既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宽恕。你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你的思想品德完美无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自从学会走路,便再没有人牵住你的手,再没有人对你伸出手。以诺神父,圣子以诺,谁会拥抱你?谁有资格拥抱你?
雷米尔拥抱了你,那感觉仿佛烈日投怀。
光与热在你脑中炸开,嗡的一声,将你的思维打散成一片混沌。你想到苹果,想到窗口的风,想到落在额头上的亲吻,那修女的嘴唇干燥而温暖。一双手,将你抱起轻轻摇晃的手。耳边的歌,赞美诗,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散落在记忆角落的碎片席卷而来,像热潮,像爆炸,像天堂之光。多么温暖啊,多么温暖啊,你的泪水蓦然涌了出来,滴落在雷米尔肩上。
“什么?”雷米尔惊骇地说,“怎么?”
他被你的泪水惊动,想要松手后撤。你紧抓不放。他要是后退,你便前进,你的手按着他的手,你的下巴贴着他的颈窝,像个大号的狗皮膏药。雷米尔终于放弃了甩掉你,只是频频扭头,追问你是否还好。你好吗?你不知道。你的鼻子发酸,你的眼眶发热,你的喉咙鼓胀,像被塞满了棉花。你不知道你怎么了。你张开嘴,语言在脑中融化成难以组织的单词,当你把它们吐出来,它们听上去也黏糊糊的。
“我……”你突兀地说,“我的父亲死了。”
伊恩修士早就死了,他死了五年,接近六年,你为何现在才来哭泣?不可理喻,简直滑稽,而雷米尔没有笑。他一言不发,轻拍着你的后背,于是你知道他可以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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