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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分卷阅读104

父亲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就有这样不好的预感,却是刻意让自己去忽视,仿佛只要不想,父亲就会好好的一样。
  可是此刻,张医生的话却硬生生撕开了她的自欺欺人的痂,她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沉闷的疼,周围空气稀薄,就要连呼吸都不能够。
  过了好久,她才缓过神来,慢慢的点了下头。
  那张医生虽不是纪公馆的人,然而见亦笙已经这样了,便开口道:“那我这就出去请盛太太安排,至于少帅那边,我亲自跑一趟。”
  亦笙停了许久,才再缓缓开口,“谢谢你,张医生。只是仲霆那里,不要告诉他。”
  张医生欲言又止,“可是……”
  亦笙明白他顾虑的是什么,握着父亲的手,轻轻开口,“他现在不能分心,我在也和他在是一样的,爸爸方才还同我说,在仲霆在,上海他不担心,他会赞同我的做法的。”
  张医生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和眼底强撑出来的坚强神色,在心内沉沉一叹,走出门去,替她关上了房门。
  盛家子女们不一会便都赶了过来,而盛远航却是一直睡着,直到深夜。
  没有一个人回房休息,幼小的孩子们都被抱在母亲或者丫头们的怀中,远处有隆隆的枪炮声响起,纪公馆内灯火如昼。
  盛远航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再度醒过来的,他看着床边围着的妻妾儿孙,眼中却混沌而模糊。
  “小朗,来,亲亲爷爷”盛太太抱着长孙,含泪在丈夫床边开口道。
  盛远航闻言,仿佛渐渐有了一丝清明,他略微吃力的开口道,“遗嘱在董律师那里,他会安排,我死以后,丧葬从简,把钱省给军队,守住上海。”
  “老爷……”盛太太溘然泪下,纵然吵也好,闹也好,不甘也好,嫉恨也好,总归是守在一个家里过了一辈子的人,在这时局动荡的如今,他却要撒手先去,她再难忍住,将孙子放下,拿绢子捂了脸哭出声来。
  盛家子女亦是个个面带哀恸,就连白翠音,也在一旁,虽一言不发,却眼睁睁看着盛远航,不住掉泪。
  盛远航的视线在人群当中巡过,落到亦笙身上时,便停住不动了。
  亦笙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越过大哥和盛太太,上前握住父亲的手,哽咽着喊了声,“爸……”
  盛远航对她微微笑了下,“小笙,你长大了,让爸爸去找你妈妈了,好不好?”
  亦笙听了这话,如何忍耐得住,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将脸埋在父亲掌心,不住的摇头,泪如雨下。
  一双手,却轻轻扶上了她的肩,纪桓的声音当中,有着克制过后却仍是隐藏不住的心疼,“亦笙,别这样,爸爸会不安心的。”
  盛远航听见他的声音,复又看着他微笑了下“我这个女儿,从今往后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聿铮。”
  纵然知道盛远航不过是错把他当成了薄聿铮,然而纪桓却仍是轻而郑重地应了一声,“我会的,爸爸,您放心。”
  盛远航宽慰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纯白的亮色当中,那个他藏在心底几十年的女子含着微笑,向他走来。
  ——渝君,是你吗?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是的,仲舍,让你看到日后的苦难,我不忍心。
  ——那小笙怎么办?她一个人要面对那样多的风风雨雨,我很担心。
  ——我们的女儿很坚强,她会挺过去的。
  当那些光亮渐渐的消散,盛远航的唇边,恍若还凝了一抹隐约的笑意。
  他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晚上,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第四十回

  就在盛远航过世的这一天,大大小小的报纸上都在最显要的位置刊登了这样一则通电——
  “通电全国:特急!暴日占我东三省,版图变色,国族垂亡!最近更在上海杀人放火,浪人四出,极世界卑劣凶暴之举动,无所不至。而炮舰纷来,陆战队全数登岸,竟于二十八日夜十一时三十分公然在上海闸北侵我防线,向我挑衅,业已接火。光鼐等分属军人,惟知正当防卫,捍患守土,是其天职,向我挑衅,不能放弃。为救国保种而抗日,虽牺牲至一卒一弹,绝不退缩,以丧失中华民国军人之人格。此志此心,可质天日而昭世界。炎黄祖宗在天之灵,实式凭之!”
  齐剑钊的眼光看到最后,那通电的落款处署的是蒋、蔡、戴三位将军的名字,却并没有薄聿铮,他微微一怔,随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既然南京方面明令少帅不得插手,那么他便只宜在后方运筹帷幄,这样振臂一呼的事情的确是不便出面去做。
  “剑钊,盛老先生过世的消息,真的就不告诉少帅?”张医生在他身边小声问道。
  “战火正炙,少帅不能分心,”齐剑钊说着,叹了口气,“自古忠孝难两全,也算好,少夫人深明大义。”
  那张医生亦是叹息,“这一连串的变故,少帅又不能陪在身边,也难为她了。盛老先生的后事,咱们能帮的就尽量帮着些吧。”
  齐剑钊点头,“这个自然。”
  那张一生停了停又道:“如今盛老先生也过世了,这里用不到我,我打算等帮衬完他的身后事,就去上海的医院待着,战事起了,上伤亡在所难免,我担心医护力量会不够。虽然我不变去前线让少帅察觉了盛老先生的事,但能为国家尽一点力量也总是好的。”
  齐剑钊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千言万语皆蕴于其中。
  盛远航的后事,因着战乱,也因着他的遗愿,办得简朴而肃穆。
  时局动荡,人心不稳,各家做各家的避难撤离,所以灵堂内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都是一些盛远航生前的至亲好友。
  盛太太看着冷清如许的灵堂,不觉悲从中来,虽不便发作,却不免怨恨的频频去看亦笙。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报上发一则讣告的,可这个死丫头却是不许,说什么不能让薄聿铮知道分了他的心。
  他们自然是坚决不同意的,可谁曾想她竟然让齐剑钊出面让上海的各个报馆压下这则讣闻。
  “爸爸最疼的就是你,可你只想得到你丈夫,全然不顾他,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对不对得起你爸爸?”
  盛亦竽当时气抬手便搧了她耳光,亦笙的脸一下子便红肿了起来,可是她不避不让,也不流泪,然而却默然而坚持。
  待到盛亦竽的第二个耳光再搧过来的时候,却是纪桓冷冷拦住了他,“够了!薄聿铮如今在守上海,责任重大,他一分心,军心就会乱,上海就会失——爸爸连临终遗言都说要把办身后事的钱省给军队,他会同意这样做的。
  纪桓的话,如今在盛家极有份量,他既是这样一说,事情也便就只好这么定了,加之亦笙的身份又放在那里,就连盛亦竽都是一时冲动气昏了头,待情绪缓和一些,也和其余人一样,心底虽恨,倒是不敢再来为难她了。
  只是,面对此刻冷冷清清的灵堂,无声的谴责却更让人难以承受,虽然他们都知道,人来得这样少,多是时局因素,因为该打的电话他们也都打过,甚至也亲自上门告知,可是毕竟因为少了这一道常规程序,总觉得亏钱了老父,也不免就迁怒起亦笙来。
  亦笙跪在灵前,静静看着父亲的遗像,眼泪全流到了心里——爸,你会怪我吗?我是这样的不孝。
  纪桓看着她,单薄微颤的身子,手心暗自握紧成拳,强行克制着自己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只能说着最寻常的劝慰,“现在时局如此,很多人家都举家迁离了上海,所以今天才没法过来,和发不发讣告并没有关系,你不要自责。
  亦笙慢慢点了下头,闭上眼睛,并没有说话。
  办完了盛远航的后事,齐剑钊看着亦笙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担心,“少夫人,您这些日子太过操劳,剑钊去找张一生来给您看看吧。
  她轻轻的摇头,“不用,我没事,张一生现在在医院那边抢救伤兵,他有比我更重要的病人。”
  齐剑钊在心底叹了口气,停了片刻,又再开口:“那少夫人如今是住在纪公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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