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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分卷阅读4

的方秀才。
  他摇着头,冲过去,抓住方秀才微凉的手使劲摇。
  原本就快散架了的床架“嘎吱”作响,摇摇欲坠。
  可无论怎样的摇晃,床上的人连眼睫毛都没抖动一下。
  方喻同喃喃着,“爹,你是不是怪我跑得太慢,没给您找来大夫,所以才不理我?我、我再出去找!”
  他掉头便想要往外跑,却被堵在门口的阿桂挡住。
  “让开。”他小脸阴沉,磨着后槽牙说出这两个词。
  这小孩,年纪不大,眼神倒是唬人的凶。
  阿桂不怕他,和他打了两个照面之后,她差不多摸清了他是怎样的性子。
  村里有不少小孩都这样,纸老虎似的,以前欺负她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来劲,后来喊她姐的时候,也一个比一个乖。
  阿桂直接拎着他的后领,仗着比他力气大一些,将他拽到墙角摁着他坐下,“你莫要再乱跑了,别让你爹担心你。“
  “爹……”方喻同怔怔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我没有爹了……“
  微弱的烛火摇晃着,阿桂好像看到有什么闪烁着光,从他敛着的眼角滑下。
  一颗一颗晶莹,砸在他满是泥泞的布鞋上。
  阿桂迟疑着,将一直捏着的那块湿冷帕子递给他,温声道:“哭出声来,或许会好过一些。“
  她转身去桌上端起油灯,去了侧屋。
  听到身后方喻同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逐渐放大,逐渐撕心裂肺……
  ……
  等到那边哭声渐小,狂风骤雨依旧没停。
  无休无止的电闪雷鸣越发让人心头发慌。
  阿桂取了侧屋里干净的被褥,抱成一团回了正屋。
  她将油灯重新放回桌上,却忘了那桌子的脚是用烂树枝撑起来的。
  力气没掌控好,“哐当”一声,桌子倒了。
  幸好方喻同手脚够快,护住了油灯,不至于让屋子里彻底黑下来。
  方秀才床褥下垫着草席,还是干净的。
  阿桂将沾满了脏血的被褥扯出来,搬动着方秀才的尸首,将他平稳地安放在了草席上,又铺上从侧屋拿过来的干净被褥,将草席卷起来。
  阿桂从小做活,力气比同龄女孩子大上许多,再加上方秀才久病多年,骨瘦如柴,早已不如成年男子的重量,所以阿桂独自便能将他安置妥当。
  她回过头,微弱灯火中,小孩垂着俊秀的眉眼,泥扑扑的脸颊上冲刷出了几道未干的泪痕。
  仿佛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怔怔站着未动。
  朦胧摇曳着的昏黄色光晕下,两人拉长的影子似是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着。
  阿桂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侧屋那边传来一阵巨响,像是天塌了似的,比头顶的雷声还要震耳欲聋,激荡着耳膜。
  阿桂吓得身子一颤,忙提着油灯出去看。
  只见那侧屋的房顶,塌了一半。
  雨水和着泥水,很快便淹没了侧屋,像是蓄出了一个小池子。
  阿桂惊讶地张着嘴,身后传来方喻同的声音,“这房子年久失修,早就要塌了。”
  他努力将语气控制得平淡,阿桂却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压抑和难过。
  爹死了,住的房子也塌了。
  今晚的一切,对这小孩来说,应当是天塌地陷般的经历。
  她攥了攥手中的油灯,轻声安慰道:“幸好没砸着人。”
  方喻同压了压嘴角,抬眸看向阿桂。
  她站的地方恰好屋顶破了。
  漏下来的雨水裹挟着寒意,落在她温凉的脸颊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阿桂被沁凉的雨水砸得长睫一颤,这才发现这正屋的屋顶有好几处都在漏雨。
  她抬头看去,有些担心这儿的屋顶也会因为年久失修倒塌。
  阿桂拉着方喻同到唯一一个不漏雨的墙角坐下,同他解释道:”若是屋顶要塌,砸不到墙角,这里最安全。“
  方喻同没说话,但也没起身。
  两人就这么静默无言地坐着,隔着一手臂长的距离。
  灯火在他们之间微弱地摇曳着,为两人镀上一层昏黄的光晕。
  雨还在下,雷声倒是小了些。
  却又刮起了狂风,在外呜呜咽咽作响,似鬼哭狼嚎。
  阿桂悄悄攥紧袖口,咬着唇瓣。
  正屋的那扇木门却是顶不住了,忽然大开,狂风肆虐着像强盗一般闯进来。
  吹得阿桂浑身打起了寒颤,也吹得那微弱的灯火彻底熄灭了。
  周围陷入了铺天盖地的黑,幽深浓重得像泼了墨一般,伸手也拨不开一缕黑暗。
  阿桂屈着膝,数着方喻同的呼吸声,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
  方喻同站起来,轻车熟路地摸黑走到门边,将木门重新合上,又将那张坏了的桌子搬到门后堵着。
  太黑了,阿桂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虽然能听到声音,她还是不自觉揪着眉头,紧咬住唇瓣,身子蜷成一团,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怕黑?”小孩略带稚气的声音在她头顶漫开,仿佛驱散了些许黑暗。
  阿桂抬头,竟看清了他那双纯粹明澈的黑瞳。
  阿桂微微一怔,她怕黑吗?
  应该是怕的吧……
  阿桂印象最深的两个夜晚,都是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一是她爹被带走后,她躺在床上等着他回家,可等到太阳升起,却等来了爹爹入狱的消息。
  二是她抱着娘亲冰冷的尸体,哭了一整宿。
  深浓的黑仿佛总能勾起蜷在阿桂心底的痛意,又似是掐着她细嫩的脖颈,让她喘不过气来。
  趁着她出神发呆的这会儿,方喻同弯腰端起油灯察看,而后轻啧一声,“灯油用完了。”
  阿桂僵直脊背,又听到他从她身边走过,像是去了床边找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响声传来。
  ……
  火折子的亮光转瞬即逝,方喻同转过身,手上秉着一根喜烛。
  喜烛偏红的火光将黑暗驱散,映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走过来,用喜烛点了一滴蜡,固定在阿桂裙侧的地上。
  阿桂穿着的红裙仿佛被喜烛照得越发红彤彤的。
  原本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煞白的小脸,也被烛火辉映得像是红润起来。
  唇瓣紧紧抿着,尖瘦的下巴磕在膝盖上,琥珀色的瞳眸惊人的亮。
  “将就着用吧。”方喻同不太自然地瞥了一眼屈膝蜷成一团的阿桂,快速收回目光,挨着她不远坐下。
  他没有告诉她。
  这喜烛是他爹托人买来,准备在她来时便点上的。
  他爹说,穷得什么都给不了她,但也不想太委屈她。
  洞房花烛夜,即便只有烛火作伴,也该表示他们方家待人的心意。
  可他特意将喜烛藏了起来。
  因为他,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后娘。


第4章 后娘 雨潇潇,复朝朝。
  天边晕出一道青色的光亮,昨夜的雷雨滂沱仿佛一场旧梦。
  阿桂靠墙坐着睡了一宿,醒来时发觉手脚皆麻得难以动弹,脖颈也僵得不像是自个儿的了。
  她费力地扭着脖子,看向外头乌沉的天色,心头微紧。
  看起来,今日似乎还要下雨……
  阿桂回过头,冷不丁对上方喻同那双纯黑的瞳眸。
  “你何时醒了?”阿桂长睫微颤,敛下眸捶着发麻的双腿,站不起来。
  方喻同板着小脸没理她,将地上那截只燃了一小截的红喜烛收进衣兜里,自顾自走了出去。
  阿桂赧然,看来昨晚她不知何时睡着后,这小孩为了节省,便将喜烛吹熄了。
  她竟浑然不知。
  短短两日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实在太累,睡得极沉。
  阿桂抬手触了触微烫的脸颊,忖度着她熟睡中应当不会做磨牙打呼流口水之类的事。
  忽而听到外头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
  她连忙扶着墙壁站起来,理了理衣裙压出的褶子,而后快步走到门口。
  方喻同正领着两位打扮简朴,穿布衫系头巾的壮年男子迎面走过来。
  看到阿桂,他们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目光渐微妙,“小同,这是你爹给你找的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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