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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分卷阅读52

包,交给了陈妻。
女人推脱了两下,到底接了过来,除了一声谢,她好像早已经心力交瘁,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
(二)
景和从陈家告辞出来,大约是午后二时许,太阳已有些偏西,照例是车水马龙的热闹光景。
十月初,正是秋凉时候,一整条街上落满了半黄半绿的树叶,衬着昏黄的太阳,有些萧瑟的意味。
景和踩着树叶慢慢地走,每走一步,脚底下都发着吱吱的声响。
他想起,从前有段时间是最开心无虑的,一星期总有几天,下了课,他就约陈家夫妇到自家的小公寓里,酒足饭饱之后,夏天围着冰块,冬天围着暖炉一起吃茶谈天,因都是游过学的人,彼此间就有许多共同的话说,有的时候四个人也一起玩扑克牌,输的人便朝脸上贴纸条子,景和不擅长扑克,每一次都是脸上被贴得最多的一个。
景和顿了脚步,低下头去看着脚边那些堆积着的落叶,脑海中浮起老陈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越发觉得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过无常和脆弱,说陨落便陨落。
他又走了几步,踟蹰了一下,却偏离了回家的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最近街上不太平,按理说该赶紧回家去,可是,他又实在不想回去。
战争一打响,学校就停了课,景和闲赋在家里,一日一日无所事事,陈家出了事之后,他便没有心思再与其他人去交往,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想拾起画笔专心画画,但说来也怪,那些往日的灵感却像从他脑子里被凭空地抽离了。
总是调好了颜料,也支好了画架,一切就绪了,却头脑空白,没一点感触,勉强地画个几笔,又烦躁地撕了画卷,团成团丢进纸篓里。
报上,电台里又整日播报着一些使人丧气和绝望的新闻,他除了不看报纸,不听电台以外束手无策,由于空虚,景和时常觉得自己像个废人,而时不时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又使他处在压抑和无力中,因此免不了不时拿秀茹来撒气。
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时,秀茹总是冷不丁讨好地端杯茶进来,或者是做了饭来喊他吃,又或者听到他在里面咳嗽就来替他送件衣服,或干脆没有事走进来看看他,向他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次数多了,他不甚其烦,便免不了不耐烦地对她说几句重话。
秀茹向来是温婉柔和的性格,以往对他也一直都是包容的多,但这一年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也逐渐增长了一些脾气,有时候,景和说不到两句话,她便会莫名其妙地把话牵扯到烟云身上去,她一扯到烟云便是戳到了他的软肋,景和沉下脸来,一声不发了,秀茹见他这样,便开始自顾自地哭——是那种极讨人烦的,抽抽噎噎,无休无止的哭。
景和听到她哭,过去安慰两声没有用处,便撇下她,自己到阳台上去看着外面发呆。
过了一会儿,秀茹自己止了哭,再然后,便是连着好多天神经质般的静默。
景和边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边走,不知不觉的,却是走到了回顾家的那一条路上,黄昏已近,整条路黄醺醺的,浸在旧时光里一样不真实。
他恍惚看见那时候的早晨,幼时他坐在车里,沿着这条路去上学,烟云总是偷偷地溜出来,穿着小红皮鞋气喘吁吁地跟在车子后面,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每次他去上学时都是这样,她要一路跟着他到路口,一直到望不见车了,才撅着小嘴不高兴地往回走。
景和蹲下了身去,整个人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愁闷和悲苦的情绪摄住了,他又忽地站起身,朝着顾家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起来,走到一半,却被一阵迎面刮来的冷风吹醒了:回去做什么呢?现在,又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她?
(三)
他终于还是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家的公寓,开了门,秀茹安安静_0_jing_0_zuo在沙发上,看他回来了,却仍是坐着,并不像从前一样殷勤地起身替他挂衣服。
景和以为她仍在与自己生气,便自己脱了外套挂好,默不作声地进屋。
秀茹忽然轻声说,“景和,我有事告诉你。”
景和走到她跟前,秀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恬静中混着羞涩的笑意,她只是笑着,也不说话,牵起他的手,轻轻地放到她肚子上。
景和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却仍因为来得太突然而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事情?”
秀茹垂下眼帘羞涩地道,“快两个月了。最近一直肚子不舒服,今天去看了病才知道。”
见景和仍是一副呆呆的神情,秀茹便拿着他的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皮。
景和顺着她的手摸了几下,想着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寄托,一个希望,一个自己生命的延续。
被一种奇妙的感受覆盖住,他那颗愁闷的心一点点地柔软和平静下来。
他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了那里。
秀茹摸着他的头,带着笑轻轻地抱怨,“才两个月,怎么会有声音。”
景和却仍是伏在那里安静地听着,秀茹去摸他的脸时,却发现湿漉漉的,她越来越觉得景和像个孩子,“你哭什么呢。”
景和直起身子来,却是不同于往日般轻抱住她,一遍遍地亲着她的额头。
秀茹的身体逐渐软化下来,眼睛便也有些发酸。
(四)
景和在台灯前摊开一本日记,末的那篇写了两行字:生活是什么?生来无望,却又不得不活着。
他想了想,提起钢笔,在这一篇空白处又写上了四个字:希望。新生。
(五)
秀茹有了身孕之后,景和每隔几天都要伏在她肚子上听一听声音,也不再将自己封闭在那间画室里。
过去的几年里,其实她都一直活在烟云的阴影下,虽然知道她的不幸,对她也抱着同情的心,却始终将她当成一个挥不去的心结,几乎要被折磨疯。
这一次,因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第一次将这个心结抛到了脑后,她觉得,与景和的日子真要好起来了。
尽管是在这样暗无天日的世道里,但是只要有了希望,有动力,总能够撑过去,未来总会好起来的。
她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希望也是最容易被摧毁的东西。
那天是个干净清爽的晴天,友人约她上街添置日用品,秀茹高高兴兴地去了,虽然离生产的时间还早,却又总忍不住地去看那些小婴儿的用品,两个人逛到下午,手中都拎了许多东西,友人有点事,喊了辆车先走了一步。
那时候,她还问秀茹,要不要跟她一道回去。
秀茹却偏在心里惦记着先前看见,而没有买下来的一件婴儿的小衫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却着了魔一样的要去将它买下来,于是她笑着婉拒了。
友人替她将买的东西捎了去,关照她自己当心点,也就随着车走了。
秀茹急匆匆地回去找那家店,好容易找见了,把那心心念念的衣服买了下来提在手上,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
秋天日短,这么一会功夫,天色却已经黄昏,又走个几步,渐渐暗了下来,太晚了,她怕景和担心,抱着那纸袋子四处寻黄包车,暮色里,却只看得见稀稀疏疏的人潮。
她四处找,四处走,忽然闻见一阵浓烈的酒气,在她左手边,却是三五个穿着日军制服,喝得东倒西歪,咕咕哝哝唱着日本歌的日本兵。
秀茹本能地转过身去跑。
其实,她若是不跑,也许就并没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她这一跑,几个日本兵却都注意到了她,一个用生硬的中国话叫了声,“站住。”
若是她没有怀孕,她可能就会因为害怕而听话地站住,但是因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又是本能地想要逃离一切存在的威胁,于是还是不顾一切地跑。
猛地一声枪响。
稀疏的行人立即四散着奔逃。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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