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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分卷阅读39

泥中不停地挖,任谁叫都停不下来。
江豫燃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当时的那个画面。
他眼睁睁地看着寒意自她身周一层层打叠起来,她的眼中盛着_0_chi_0_luo裸的战意,她的颊侧凝着冻成冰晶的泪痕,他看着她亲手将自己的心与战死的同袍们一起埋在了这被大雪冰封的豫州城下。
自此往后数年间,他难见她怒,难见她惊,难见她哀,难见她乐。
她如一块永不会碎裂的冰,森冷而无畏,凛然且坚硬。
……
但是现在,此刻,江豫燃看见这块冰在融化。
融尽一角的冰块中,隐约可见有炙热的光焰在烁动。
那不同于阳光打在冰面上反射出的光芒,因那光芒虽刺眼,却仍然满透寒意。
但这一簇光焰,穿透冰层传递出来的热度,真实而灼人。
这光焰是因谁而生,江豫燃纵然只是旁观,却亦看得非常分明。
那个叫做谢淖的男人,用了八个月的时间,在他看得见以及看不见的地方,以他能料到及料不到的手段,一点点地将冰壳焐热,勾裂,贴着她的心口送入一苗火种。
在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时候,她久僵的心动了动,这一苗火种就势而着。
江豫燃无法想象,亦不敢想象,若冰融尽后,这火焰将成何势。
他只是依稀地感到,这一颗被冰封了数年之久的心,其下之火种一旦被引燃,那爆发出的光芒当百十倍壮烈于平常。
……
翌日天亮后,卓少炎单骑向城东。
行了约五炷香,她于一个巷口停下,勒止坐骑,翻身下马,将马栓好后,独自转入巷中。
乌头大门之上,“卓府”二字蒙尘难辨。
卓氏当初没府抄家,府门早已被宽厚结实的木板封钉得严严实实。
卓少炎拔剑,将木板一条接一条地砍断,然后收剑,破门而入。
卓亢贤在世时,性节俭,建府从不铺金销翠,阖府上下五间九架,无一屋室饰有藻井。屋宇往日干净整洁,虽无奢侈繁饰,但看着心旷神怡,换了眼下破败至此,这一分节俭倒添数分心涩。
卓少炎足下每一步都惊起草尘灰沫,阳光照下来,尘迹打着圈地飞起又落下。
她一直走到双亲寝阁门前才止步。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用衣袖擦了擦门板上的灰,然后像少时每日清晨向双亲问安时那样轻轻叩了叩门。
里外静无人声,并没有人来为她开门。
她在门外双膝跪地。
然后稽首大拜,往复磕了九下头。
“爹,娘。”
她的声音平平静静。
“女儿不孝。”
她又说道,攥按在地砖上的双手指节泛了白。
……
直到日头窜上去几节后,卓少炎仍独自坐在厅堂处,低着眼皮,看着灰尘细沫在眼前飘飘转转。
有脚步声自远及近,不疾不徐而来。
待至她跟前数步,停下了。
“少炎。”
男人的声音落在这空空荡荡的厅堂中,激起一片轻尘。
卓少炎抬起眼皮。
一个本该因被刺客重伤而卧床休养的男人,此时好端端地站在她跟前,身形挺拔,仪姿一如她记忆中。

予我千秋 第30节
于眼下的朝局中,二人相视须臾,他丝毫没有败者之容,而她亦未露胜者之态。
清透的阳光下,英肃然的脸色于随和中透着微微暖意。
他像是对一个许久未见的旧友打招呼那般,说:“当初你下狱,到最后离京也没能见到双亲一面。我闻昨夜云麟军换防京城诸门,便料定你今日会来这里。方才路过,便顺路进来一瞧。”
她没有答腔,而他也不以为怪,脸色竟又温柔了几分。
英肃然踱近两步,阳光令他稍稍眯了眼。他就这般眯眼看着她,目光看不出深浅,又道:“事至今日,我有时会责问自己,当初是不是太纵着你,又是不是太过于小看了你。”
纵着的是,明知她是一把不属于他的无鞘的匕首,却还是心有侥幸地替她开了锋利的刃。
小看的是,她一个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女人,竟能勾得大晋鄂王与晋将谢淖两个男人心甘情愿为她所用。
卓少炎听着,仍然面无表情,手按在剑上,指尖轻敲两下。
英肃然看了她的动作,微微一笑,转身步入阴影中,不叫阳光再眯了眼。
离开前,他回首顾她,阴影中,他的脸庞被镀上一层清冷的暗意,他轻轻喟道:“新帝将立,乱事未平,你自保重。”
……
步出卓府,英肃然上了马车。
成王府仪从亲兵护驾,一路浩荡往西行去。
然而刚转过一个街弯,人马立即止了步,车厢急停之下重重一震。
车内,英肃然皱眉问:“出了何事?”
外面隔了片刻,有亲兵来报:“前方有兵马封街,路走不通。”
“云麟军的?”
“属下认不出。”
英肃然伸手挑起帘子一角,向外望了望。
不远处,一众人马全副披挂,严严整整地将回成王府所必经的这条街封了。人马虽数众,然极有序,不扰不乱,不声不响。
为首居中的,是一个貌若将领的年轻男人。
男人跨着一匹黑鬃战马,身如劲拔苍松,气势刚健,悍劲十足。
见成王府的车驾停滞不前了,男人方动了动脖颈,不咸不淡地向这边探了一眼。
英肃然看清,吩咐道:“去问那人姓名。”
亲兵领命而去。
英肃然目视着亲兵去到那边人马当中,先礼而后请其姓名。
男人听了,并未还礼,保持着先前不变的姿势与神色,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谢淖。”
他并未刻意拔高声音,然这二字足够铿锵有力,越过二人之间隔的所有人车马,清晰地送入英肃然耳中。
这便够了。
亲兵奉命让道,挂有成王府灯笼的车驾继续往前行了一段短路,直到与男人相距不过数步,才又再次停下。
车帘被打起,英肃然正坐于车中,正目看向面前的男人,亲自开口叫了一声:“谢将军。”
男人闻之,眼神与注意力才移过来,斜了斜眉,算作回应。
英肃然见他毫无退避让路之意,问说:“谢将军在此封街,挡我回府之路,是有何要事?”
男人随手以鞭尾敲了下战马健硕的背脊,驱马靠近马车,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车中之人,淡淡开口道:
“谢某无事,但等夫人耳。”
……
这短短一句回应,足够轻视,亦足够挑衅。
像是刻意引着英肃然出言交锋。
英肃然坐在车中,温和地笑了。
他接过这一句带刺的话,问说:“谢将军为了女人,连晋将的身份都不顾,更连鄂王之命都不奉了。值得么?”
这话固然不需要对方回答,更像是他自顾自的惋叹。
“鄂王之命?”戚炳靖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反念着这几字,说:“谢某所奉之王命,自始至终都是——”
他着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完:“力阻成王登基称大平皇帝。”
英肃然的笑意凝在嘴角。
下一刻,他重又笑了一下,说:“按谢将军此言,则鄂王空有睿明之名。谢将军奉其为主,亦是可惜。”
“愿闻成王见教。”
英肃然道:“鄂王背弃与我之前约,视唾手可得之大平疆土而不取,是谓不睿。而今大平若果真立幼子为帝,沈毓章欲法大平之太祖、世宗,早晚必与大晋一战存亡;鄂王视强敌坐起而不顾,是谓不明。”
“鄂王与成王之前约,对于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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