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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分卷阅读59

京城之下,她方知戚炳靖是如何在不动声色之间以他的方式推而助她。
可是今日她才知,她过去所知太浅,浅至一无所知。在她不见不闻之时,竟有这样一个人,比她更隐忍,比她更艰难,比她更能舍命,仅仅靠着他一己之力,如履薄冰地,机关算尽地,一步续一步地在这条崎岖暗道上默默无声地走到今日。
幸得天光终亮。
……
沉静了好半晌后,卓少炎想定了。她看向顾易,郑重道:“顾大人,你往后可愿跟着我?”
顾易愣住。
他摇首,道:“卓将军。我当与成王同罪。”
卓少炎道:“我辈不惧流血、舍命拼争,为的是立明主、振社稷、护良臣。今若似顾大人这般的忠臣仍须伏罪,那这改立一事为的又是什么?我意如此,毓章兄之意亦如此。”
顾易道:“将军竟不怪我曾利用将军么?若非五年前我视将军弑兄而不救不阻,将军又何须委身于成王多年,又何须背负这些连男儿都难以扛得起的苦志。”
他语至最后微有哽涩。欠愧之情,溢于言表。
卓少炎道:“欲谋成大事者,自有其取舍及牺牲。顾大人奉裴将军命,所为者,国也。舍我又有何过?我敬大人这一片忠心赤胆。且在过去数年间,若无大人保我护我,我这条命早也没了。大人往后若愿意跟着我、入府为谟臣,我必以兄礼待大人。”
能得她如是诸言,顾易早已感动非常。狱房昏暗的光线下,他干涸的嘴唇略微颤动着,久而再启道:“顾某何德何能,可得将军青眼相待。”
卓少炎起身,冲他长长一揖。
顾易亦起身回她之礼,此事便算定了。
待卓少炎再坐下时,顾易慨叹:“护着将军这条命的人,非我一人。将军真正该谢的,是大晋的鄂王爷。若没有鄂王爷对将军的这份深情与执念,我又何来能耐可以保得住将军的命。”
此言又将卓少炎的心柔柔一击。
虽知戚炳靖对她惦念数年、用情至深,但从旁人口中完完整整地听到戚炳靖为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滋味。
少顷,卓少炎轻声道:“我知道。”
顾易睹她神色,又哪里看不出她对戚炳靖的情意,便斟酌地问出被他沉在心底许久的那个疑惑:“晋将谢淖与鄂王爷的关系……”
卓少炎坦言道:“正是同一人。”
顾易小震了下,随即叹道:“大晋鄂王爷,果真不是寻常人物。”
能被这等人物所深爱宠惜,卓少炎此前因从军而所受尽的苦楚,在顾易眼中竟都值得了。
……
待出沈府,日头已经西落。
周怿抱着文匣,沉着脸色不发一言。
戚炳靖瞥他一眼,道:“你作此脸色,是给谁看?”
周怿道:“末将不敢给王爷脸色。可沈毓章也太不识好歹,王爷愿助他一臂之力,他竟回绝王爷好意,殊不知这些物证得来有多不易。”
他曾几番劝谏戚炳靖三思,可戚炳靖一意孤行。谁曾想这些由和畅千里迢迢递来此地的难得物证,到头来竟被沈毓章毫不犹豫地推而拒之。
方才在沈府中。
沈毓章看着戚炳靖叫周怿呈上的文匣,问道:“谢将军何意?”
戚炳靖道:“下聘。”
“将军为何人下聘?所聘者何人?”
“大晋鄂王戚炳靖,欲求娶云麟军主帅卓少炎。”
一如当初金峡关城墙上初相见,沈毓章闻此无惊亦无动。他看着戚炳靖,问道:“谢将军与少炎之婚约又要如何?”
戚炳靖道:“沈将军是聪明人,何须劳我多言。”
沈毓章脸色不禁一变。
顾易自首、招供、伏罪,自然须得将他与大晋鄂王之数次谋晤对沈毓章和盘托出,否则如何能够合理解释诸事。当时顾易言罢,沈毓章自然同顾易之当初一样,对谢淖之身份立刻升起疑惑。眼下听得戚炳靖此言,沈毓章心中虽早有准备,然亦难平动容之色。
竟是这般坦荡,这般磊落,这般情深,这般意重。
少顷,沈毓章将那文匣一推,道:“我大平国事,自有大平朝廷之主张,无须大晋相助。”
周怿冷着脸收回文匣。
戚炳靖倒有些欣赏他这风骨,道:“大平今能有少炎、沈将军、顾大人之辈,国不当亡。”
沈毓章目光颇有些复杂:“谢将军不顾自己身份,不顾晋室安稳,竟有孤军悬入大平京畿之勇魄,我亦深深佩服。”
戚炳靖道:“少炎舍不得杀我。沈将军不会蠢到杀我。旁人没有能耐杀我。我又何惧之有。”
沈毓章少有无言以对的时候,此时竟沉默。
晋室此辈能出这等人物,大平若欲恢复前烈,不知尚需多少年。
须臾,沈毓章问道:“鄂王欲娶少炎,可愿许以停战和书?”
戚炳靖微微一笑:“自然。否则,她又哪里肯嫁。”
沈毓章点头,道:“少炎为国征战,军功卓著,又有拱立新帝之功,倘要远嫁大晋,我大平必将为她备足嫁妆。”
“将军所指,是封王一事。”
“是。”
“想必这将是大平历朝以来头一个无封邑、无兵权之亲王。”
沈毓章听得出他话中谑意,却并不以为怪,道:“谢将军不会不清楚,我大平中宗一朝,上将军戚安以军功封晋王,北就封地;至烈宗时,戚氏子孙引兵割据、自立为帝,方有了今日之大晋。自烈宗朝以降,我大平再未封过建功之武臣;而大平自开国以来三百八十年,更从未封过女子为亲王。如今少炎得封,纵无封邑、无兵权,亦是撼动祖制朝纲之大事。从此少炎之尊荣,便是大平宗室女亦难能与之相媲。如此,将军还不满意?”
戚炳靖看着沈毓章:“沈将军之难处,我都明白。将军既然不愿收受先前之聘礼,不如由我替将军再添一二嫁妆。”
“将军何必破费。”
“不是破费。是鄂王疼她。”
……
卓少炎一走出台狱大门,抬眼就看见在外等着她的戚炳靖。
他没留神到她出来,正伸手从马腹下的皮囊中掏出一把料豆喂他的坐骑,整个人透露着不常见的闲适与轻松。
恰合她此刻的心情。
卓少炎几步走上前,轻轻唤他:“炳靖。”
戚炳靖闻声回头,笑得极为舒畅,应道:“少炎。”
卓少炎被他这一叫,心头又软了几分,连带着神色与目光都变了。她走到他跟前,伸手钻进他的袖口,勾住他的掌。
“不怕人瞧见?”他故意问,还左右打量了一下路过的人。
她轻笑,“嘘。”
……
二人晚膳直接去了卓少炎少时在京中最爱吃的宜泰楼,就在东市子桥附近。
大事既定,卓少炎心头再无重压,因身旁有戚炳靖陪着,便颇纵着自己,点了菜之后,又叫了酒来与他分饮。
在北境时,云麟军阖军禁酒,因而她的酒量并不算好,在图过新鲜后,又再浅浅地尝了几下便不再饮了。
戚炳靖瞧她不喝了,便换了她的杯子来饮,手上兼又夹了她爱吃的菜送入她口中。卓少炎脸上一直带着微醺的笑意,他喂她一口,她就吃一口。
二人在楼上临街的窗边坐着,一俊一美,恩爱非常,颇叫周围看见的人羡慕。
卓少炎忽又唤他:“炳靖。”
戚炳靖应道:“嗯。”
被她这酒后微甜的声音叫得禁不住地想笑。
卓少炎伸出手,不顾旁人的目光,以指轻轻刮蹭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道:“以后,让我疼你。”
在台狱中,顾易曾同她说了戚炳靖当年所言。他曾独自在深夜之中行过路,那路艰险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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