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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分卷阅读122

使得他肩后的骨头将衣衫支起一个突兀的弧度,看起来极硬,极锐。
……
谭君立在崇德殿上。
殿砖干净明亮,可他的鼻间却满是浓重的血腥味。这血腥味非自殿上来,而自他身上来。他整洁的朝服上、他干净的双手上,皆是无形的累累鲜血。
他带着这样一身无形的血气,将自己生生地立作了一块新匾。
御座上,少年的身影在他眼前逐渐淡去,化成了一副更加成熟、坚定、果决而野望毕露的男子面孔。
戚炳永道:“谭卿。”
谭君跪了下去,叩首道:“陛下。”
戚炳永看着他肩后的硬骨,笑了一下,然后问说:“前日怀帝梓宮下陵,卿可有落泪?”
谭君跪着,未开口。
戚炳永又问:“若无谭卿相助,朕何来今日之大位。朕意拜谭卿为相,今日召卿来,便是想听一听卿是何意。”
谭君叩首道:“臣乃卖主贰臣,不忠、悖德,何来颜面居此重位。”
“谭卿,”戚炳永嘴边的笑意加深了些,“卿同朕之间,便无须故作此等姿态了罢。”他一扬手,将一本札子丢下来。
谭君接过,打开来阅。
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此前因鄂王一案而被牵连获罪的所有人的姓名。新帝登基,赦宥天下,凡罪者皆减数等。只因鄂王一案特殊,刑部特地上表,奏请皇帝御笔定夺,这一千二百六十一人是否也该一并赦了。
谭君阅罢,道:“陛下甫登大位,当先收拢人心。此皆怀帝所罪之人,若逢陛下宽赦,人心自附。”
“朕意亦如是。”
“陛下圣明。此间尚有不少良臣,陛下可有再度起用之意?”
戚炳永沉吟着,未即回答。
谭君又道:“此乃为国用人,望陛下深思。”
戚炳永道:“说起用人,朕倒有一人要用。”
“愿闻陛下之意。”
“朕意让任熹掌兵部事。”
谭君面无表情地听着。
戚炳永又道:“怀帝生前罢废鄂怀妄王数政,有其道理。此前数年,西、南诸军唯鄂怀妄王之命奉从,隐患深藏,朕每每思之,夜不能寐。而今若以任熹任兵部尚书,则可放心由他助朕整肃各军,翦除鄂怀妄王在军中的余党。再令户部重新拟定藩军军饷,力保各封诸王之利,则宗室可睦。此事朕已熟思之,谭卿以为如何?”
谭君再叩首,答称:“臣以为,陛下圣明。”
……
离殿后,谭君没有再回首。
在他的身后,硕大的崇德殿匾披着西沉斜阳,赤霞如血一般地浸透了每一字。
……
六日后,有函递入谭府中。
函自京外来,并未落有具体出处,其上挟着军前特有的风沙与尘汗混合的味道。
谭君拆开此函。
讨晋廷檄
谢淖告大晋四境诸军将卒:
自晋祖登极、天下二分已来百余年,战火不绝,苍生殄灭,阡陌埋骨,山河萧条,四野茫茫。
夫国祚之兴,在于九族亲睦,万黎兴旺;其衰也,在于骨肉疏绝,百姓离心。今晋室绝纲,分崩离析,诚由德道丧也。故鄂怀妄王亲弑昌恭宪王、鸩杀庄宗明皇帝,夺其位以立穆宗怀皇帝;怀帝又杀三王、夺宗室权柄以自立;今晋帝谋其位,杀怀帝于廷,怀帝身首两断,竟绝无全尸;晋室大长公主纵火焚宮,竟下于狱,生死未明。此间种种,悖天侮地,四海震悚,昭然共闻。
今战事连年,国中荡荡,宗庙计绝,而元元之命如蝼蚁矣。国之四境,漭漭疆场数千里,何处不埋兵马之白骨。战事每起,转输不绝,行役亦久,百姓怨旷,同怀危惧,何其忧苦。吾辈从军,为没身报国,虽死而不悔;然兵命何贱,竟为宗室兴兵邀功之所恃。吾辈死国可矣,死宗室私权可乎!
吾闻一姓之江山,有始则必有终,自古而然。吾辈欲谋太平之事,建千秋之业,诚在今日。今晋廷如日西沉,大军一朝北征,必如火燎平原,风驰电举,长驱晋京,席卷百郡,荡涤虐乱,夺晋室魄,指日可尽。
即日授檄,传书各军,咸使闻知。
……
谭君阅罢,垂下目光。
此封檄文,气势如长河怒浪,决泄千里,虽文采斐然,却不似出于谢淖之手。他再度将其扫视一番,半晌后,目光中现出一丝了然。
天下兵马见此文,必当避而让其行。征伐之路,若无须见血,便不必见血。
遥想谢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予我千秋 第91节
***
今天这章,谭君夸少炎文采的这段我其实写得很心虚,大家看个剧情就好,见笑了。
第85章 捌拾伍
谢淖檄文传抵大平京中,经由兵部报至都堂,都堂中当值的沈、朱、狄三人依序传阅,过后又叫兵部的人将檄文收起,送入禁中呈至昭庆及皇帝御前。
在兵部的人离去后,都堂中一时无人说话。
隔了好一阵儿,狄书驰才率先打破沉默:“原来如此。”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余二人道。而他的目光也随之抬起,触上沈毓章的,“谢淖以军功尽得大晋将卒人心,今逢晋乱,他欲取晋室江山而自立,则天下无人能与其相争。这,便是沈将军与英王此前按住大平兵马、不肯轻易北伐的原因,对么?”
沈毓章道:“与其相争,谁言必败?只因为万民计,不愿与其相争罢了。”
此话之中自有带兵之人的傲气,叫狄书驰从容一笑。他道:“若谢淖一朝称帝,沈将军如何笃信他仍肯为万民而藏干戈?”
“我非信他,而信英王。”
“英王与此有何干系?”
“英王与他,结有婚约。”
狄书驰、朱子岐闻此,面上难掩愕然之色。沈毓章回答得如此直率坦荡,倒叫二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毓章继续道:“早在当初英王率云麟军旧部陈兵京畿之前,他二人就已有婚许之实。谢淖对大平江山若有虎视之心,那时便不会出兵助云麟军废帝另立、肃清朝野。”
狄书驰不说话了。
朱子岐却问:“若他一朝称帝,英王又将如何?”
沈毓章未答,只道:“她是他的妻。”
……
是日正逢初十,沈毓章自都堂出来后,径直入禁中去了西华宮。初夏时分,宫苑中池塘莲开,清香阵阵。殿门开着,微风流过,外面的石桌椅被宫人铺垫装饰了一番,年幼的皇帝正由娘亲陪着,在这微风莲香之中认真读书。
见沈毓章行来,宫人无声退后。英嘉央察觉,侧首而顾,看见他,就笑了:“毓章。”
英宇泽闻声,兴高采烈地抬起头:“爹爹!”
沈毓章亦笑了。他此刻的心情如微风、如清香,连眼角都带着细细的温柔意。他挨着母子二人坐下,先净了净手,然后从石桌上取过琉璃盏,拿出里面盛着的葡萄,一粒粒剥去皮,又送去英嘉央嘴边。
她咬着玛瑙似的葡萄,伸手替他解开朝服的领襟,叫他散散暑热。
一旁的英宇泽悄悄觑了觑二人,又故作大人样地道:“朕不爱吃葡萄。朕就不吃了。”说罢,他并拢小小的手指头,揉了揉眼睛:“天黑了,朕回殿去读书。”
沈、英二人忍俊不禁,却没拦他,叫宫人陪着他进殿去了。
这时候,英嘉央才指向桌上放着的那封檄文,微笑道:“今日兵部递进来,皇帝执意要自己读;磕磕绊绊地读了半晌,问人说:‘若是朕做不成一个好皇帝,便也会有人想取朕的大位、出兵来打朕,是不是?’”
沈毓章看了眼檄文,淡淡地应了一声。
英嘉央睹他神情,问:“怎么?”
沈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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