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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分卷阅读1

第1章 第 1 章
  司濯出生这天下了很大的雪。
  雪花扑簌簌落地的时候,司濯也正好呱呱坠地。他没怎么哭,小脸憋得通红,产婆在_0_pi_0_gu上连连扇了好几个急火攻心的巴掌,才把他扇得呜咽出声——小小的、柔弱的,比奶猫的叫声也不如。
  大夫来看了,说是先天不足,心脉孱弱,天生比别人少了一捧心头血,恐怕活不过周岁。
  司府上下顿时愁云惨淡,司夫人在月子里就差点哭瞎眼睛。
  司老爷是个当机立断的,说既然命不长,就断了他们的母子恩,免得来日伤心,叹口气把司濯随手送给奶娘去了。
  谁知这一养,竟然养到了七八岁。
  彼时司府次子早已出世,是个顽劣不堪的,上房揭瓦无所不能,骄纵又愚昧。
  那日司夫人追着次子撵进了小院,眼见水井旁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花棉袄,一双沉沉黑眼像冬日里的寒霜,让人忍不住打颤。
  知子莫若母,司夫人认出这是她那命比纸薄的长子,当即哭成泪人。
  丫鬟们有的慌张去追二少爷,有的轻言细语规劝司夫人,有的赶紧去找司老爷,这么鸡飞狗跳的时刻,那小娃儿也无动于衷的被司夫人箍着,像个不相干的人一样冷眼旁观。
  司老爷来了,惊讶不已,当即把奶娘唤上来赏赐,又亲自蹲下身去,颤抖道:“我儿——”
  司濯一双眼平静无波,并不说话。
  司夫人大哭,粉拳雨点似的捶在司老爷身上:“你看看,这不是被养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司老爷被打得心甘情愿,不敢还手,夫妻俩闹了一阵,只听司濯冷冷道:“别哭了。”
  二人俱是一愣。
  司濯继续道:“我本不是世中人,与你们也没有父子缘,不必故作伤心。”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司老爷厉声道,“你母亲对你日思夜想,难道还是做戏不成?”
  司夫人暗自拭泪。
  司濯道:“司府虽大,不过也区区一百二间房,四个内院。我从出生起就从未出府一步,母亲的思念在何处?”
  二人面红耳赤,羞愧交加。
  只听司濯又道:“今日是重逢,也是分别,父亲来年仕途光明,母亲此时又怀麟儿,实在是不宜和我久待。家中在青石溪旁有处房产,就送我去那里罢。”
  司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哪里会听一个七八岁小孩的话,死活要补偿儿子。
  司老爷听司濯话里有话,当即叫了大夫来把脉,司夫人果然有孕三月有余。第二日上午,朝廷送来诏令,司老爷官升五品,年后即刻去汴州上任。
  三九天,霜雪深重。
  司老爷命了一辆马车,收拾细软,叫上奶娘,把司濯送到青石溪边去了。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好似漫天飞舞的鹅毛,正如司濯出生那天。


第2章 第 2 章
  司濯夜里陷了梦魇,白天醒来便无甚精神。
  奶娘照顾他多年,早已习惯,只是颇为用心的送来一碗燕窝:“少爷,喝了吧,暖暖胃也是好的。”
  雪还在下,屋里烧了两盆炭火,司濯依然浑身冰凉。
  自从他们搬来青石溪,已经八年有余,司府虽早就搬去了汴州,可是金贵的补品、奢华的用度不减,近年更是一车一车的送来。
  随车而来的,往往都有书信一封,上书问题若干。
  有关于他父亲做官的,有关于他新妹妹出阁的,也有关于他二弟、三弟读书考试的。司家人全然把他当成了万能佛,事无巨细皆要问过才行。唯有司夫人不忍,轮到她提笔时,总是问一句,我儿无恙?
  司濯身披银貂大氅,衬得脸色雪白如纸,眉目却如水墨画。他身材单薄,比寻常的少年人几乎小上一圈,身上有经年不散的药香,堪堪吊着一条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没了。
  “别回了。”奶娘忽然红了眼圈,啜泣道,“他们哪里管你的死活?不过是利用你未卜先知,给自己谋利益!”
  司濯眼神很冷,笔却不停:“你出去吧。”
  奶娘被伤了心,用帕子捂着脸走了,临走也不忘合上门,生怕雪风吹他一丝一毫。
  司濯闭眼半晌,再睁眼已冷漠如初。
  人如蝼蚁,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不过是昙花一现般不值一提。
  他自七岁那年灵窍顿开,心头疼痛一日盖过一日,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劫,能渡便渡了,不能渡便也还了。
  历劫一事,全凭司命天官落笔成缘,岂有不守的道理?
  一方天地,一汪小溪,安度余生,别无他求。
  到了晚上,奶娘迟迟未来,司濯连唤了几声,不得不拖着孱弱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外走。
  外面雪已停了,临近年关,奶娘在园中点了大大小小许多红灯笼,煞是漂亮。
  堆满积雪的院墙边,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狗。
  “什么人?”司濯不以为杵,冷声询问。
  那人不过也才十六七岁上下,剑眉星眸,两只眼尾各有一丝红痕,好似谁用刀细细刻下的线。他衣衫褴褛,浑身脏污,是个冷僵了的叫花子而已。
  半晌,他才可怜巴巴的说:“求求你,赏我一碗饭吧。”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司濯终于再次开口了。
  “你起来。”
  叫花子颤颤巍巍站起来,两条腿冷得直哆嗦,因为自惭形愧,并不敢和司濯对视。
  “啪”的一声,伴着司濯的冷笑,叫花子挨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也不知道司濯哪里来的力气,打得叫花子嘴角流血,整个人摔在了雪地里。
  奶娘闻声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大惊失色:“少爷!”
  司濯转身回屋:“叫他滚。以后不准放这些叫花子进来。”


第3章 第 3 章
  将房门反身掩上,隔绝了门外的彻骨风雪,房内带着千亩香的香气卷着热度,温暖霎时间蜂拥而至全身,司濯却仍止不住发抖。
  他察觉到了自己远不及表面镇静,只好背靠房门闭上眼安定片刻,这才重新走向书桌旁。
  回复汴洲的家书早已写好封好,桌面此时摊着一张宣纸,画了半框墨色梅枝,血似的花瓣点缀其中,还未添蕊,是幅半成品。他重新提笔,却发现手指仍在微微颤抖,竟是连续好几次也无法落下去。
  算了!
  司濯将笔扔出去,又把那风骨毕现的画揉成一团也扔掉,不远处的铜镜映出他微红的眼眶,苍白的脸色,像是夜幕中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鬼。
  司濯不杵反笑,面目微微扭曲,对着那铜镜更加妖异。
  上面没人了吗?!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还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识好歹!
  奶娘守在屋外,听见屋内几声“哐哐”巨响,像是那重病的少年忽然发了雷霆之怒,推翻了桌椅张几。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司濯因身体虚弱经不起心绪起落,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即使那家书中的言辞再千奇百怪再无情无义也不曾发过半点脾气。
  向来看上去没什么烟火气的人,这回竟然因为一个叫花子气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隔天一早,司濯打开房门说要去钓鱼。
  奶娘还没从入目的满屋狼藉中回过神来,就被吓了一大跳:“少爷,你可不能开这种玩笑!这可是腊月底了,天冷得不得了,要是生了病可怎么过年?”
  “不碍事。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还讲究那些作甚?”司濯双眸黑极,自有一骨执拗,看得人心里发毛。
  奶娘一顿:“你可不能总是这么说……”
  少顷,司濯收回那目光,微微扯唇道:“腊月池底鱼虽然不肥,却最是干净鲜美,您前几天不是说心火重,我正好钓几条回来给您做鱼汤喝。”
  奶娘左右无法,只好拿来了银貂大氅,又准备了好几个暖炉,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妥妥当当,这才举了把油纸伞和他一起去到溪边。
  临行前他看见昨夜蹲在院墙边的叫花子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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