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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奚旧草-分卷阅读60


  主角是昭王唯一的外孙,七岁的乔郡君,同手握二十万精锐之师的将军马陵。(郡君:本系女子封号,始于西汉,沿用至清。本文称男子为郡君,一者因架空之故,二者因意予乔植以特殊称谓。)
  马陵拥兵自重,为人凶狠有谋略,虽然投靠昭王,但反心日起,自请镇守西郡,实则是欲脱离昭王控制,借助西方诸侯之力,顺势而起。昭王坐卧不宁,不能忍,设下三计,预备借公主寿宴剿杀马陵。马陵称病不去,昭王无奈,只得借口此宴亦是为他行之宴,望去接旨。
  此中三计,第一着,便是侍女手中的八角宫灯。灯中烛火是匠师精制,蜡尾含毒,遇火则蒸出剧毒。按这一路行程严苛计算,到设宴的大殿之前,侍女和马陵都会被毒死。
  可惜……
  马陵停下了脚步。树后的小蟋蟀和小孩儿都屏住了呼吸。他声音洪亮,不耐地问道:“这园子种了什么花?香气甚是厌人!”
  他随即粗鲁地用手扇风,而后,竟不小心甩落侍婢手中的宫灯。
  灯灭了。
  马陵外表鲁莽,实则内里十分聪敏细致。他早已察觉这盏宫灯比其他的燃得都要快。
  侍婢惶恐,跪到了地上,颤抖道:“将军恕罪。此园原是先夫人所爱,荒废已久,并未种什么。”
  马陵哈哈大笑,对身后的侍从道:“说起来,咱们的司徒大人,倒还有个情深义重的糟糠,可惜粗俗不识礼。”
  前方一行宫灯,从反向迎来。
  “何人在此喧哗?打扰先母九泉清净。”十分稚嫩却清冷的声音。
  “禀郡君,奴婢瞧着像马将军。”尖细嗓音传来,是个太监。
  “嗬,小郡君!今日可吃了奶?”马陵有些轻蔑地朝前走了几步,弯下腰,瞧着眼前一身素衣、佩着暖玉的孩童,拊掌,笑得乐不可支,好似这老成的孩子本身便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八盏宫灯高高提起,素衣孩童,郡君乔荷抬起头,瞧了马陵一眼,又低下头,轻缓吩咐左右道:“传令下去,将军马陵对我不敬,笞二十。”语毕,眼皮都未掀一下,又一身素衣,清淡离去。
  马陵愣了,随即几乎气疯了,怒骂道:“黄口小儿,滔天之胆,敢如此对我说话!”
  寒风吹过,八盏宫灯摇摇晃晃,暖黄的宫灯之中,七岁郡君缓缓回过头,发上的素色束带飞到了他的脸颊上,“传本君令,将军马陵唤本君黄口小儿,大不敬,念其从军有功,从轻发落,笞一百。”
  他的目光扫过小花园,小蟋蟀瞧着他的面庞,竟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小孩儿瞧见乔郡君,却几乎缩成一个不大饱满的小球,不敢抬头瞧上一眼。
  可是乔荷却瞧见了他们,径直走了过来。他身后的太监拨开了蔷薇丛,小孩儿缩得更厉害,瘦小的背几乎弯成了一座拱桥。
  “把她的下巴抬起来。”乔荷冷静得不像个孩子。
  小孩儿扑腾着小手挣扎着,可还是被大力气的侍卫捏起了下巴。这孩子缺乏营养,生得丑陋十分,只有一双眼睛,瞧着有灵气一些,可惜下午哭肿了,益发丑。
  “照亮。”乔荷如是下令,七八盏灯都映照到了小孩子的脸上。她畏缩着,十分不安,又想把小蟋蟀扶苏塞进嘴里了。
  可惜扶苏瞧清楚了她的意图,钻进了黑暗之中的枯草丛,远远望着乔荷和她。
  “甚丑。”乔荷端详这婴孩半晌,才清淡道,“走吧。”
  那一众高贵离去,这一簇卑贱却并未被命运眷顾。小孩儿还是滚泥巴、养蟋蟀的小孩儿,小花园凶残的国君,被大人只言片语吓得惊恐地躲藏,不分白天黑夜,只唯恐自己被吃了的小哑巴。
  果然,那一夜马陵成功遭陷。扶苏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长公主按照昭王吩咐,在马陵的酒菜中也下了毒,这是第二着。可惜马陵十分谨慎,只肯喝自己带来的酒。
  第三着,舞姬助兴,长公主抚琴,众臣行酒令,由马陵抽令牌,那令筒上沾了毒,毒遇水即化,再饮酒,手指碰到酒,毒便入了酒,亦算花费了心思。但马陵岂肯受骗?他右手沾了筒,之后便再也未用右手握过酒杯,这一次亦是失败。
  公主愁眉难欢,昭王酒过三巡之后,只得令太监送来两卷恩旨:第一卷庆贺独女生辰并赐外孙封地,第二卷则是放马陵去西郡驻守的圣旨。
  马陵果真喜不自胜,放松了戒心,正待接旨,郡君乔荷却打断了一切。他先是向自己的母亲祝了寿诞,之后,瞧见马陵,便哭闹道马陵对自己不敬,不肯领刑。
  马陵暗恨,众臣皆瞧着他,在接旨之前,他只得将一切忍下,陈情自己对昭皇室的忠心日月可鉴,挨了笞刑一百二十下。好不容易挨完打,他半死不活,终于能接旨了,乔荷却变得极快,竟向马陵庆贺,弯眼一笑,伸出手讨礼沾喜。
  马陵无奈,从袖口摸出一块平时手握把玩的冰白玉雕的小貔貅,双手恭谨地递给了乔荷。乔荷喜不自胜,反复摩挲,竟像是十分喜爱。他瞧见貔貅肚腹中有一点瑕疵,口中哈出水汽,正待擦拭,却忽然吐了污血,倒在了地上,沉声疾呼三次“马将军毒害本君”,随即竟昏死过去。
  马陵还未接到旨,便以谋害皇室嫡裔的名声入了牢狱。马陵部将不服,说昭王陷害,竟寻来西方、北方几位德高望重的诸侯主持公道。昭王大度,教诸侯共审。孰料,竟查出马陵右手手指藏了毒,想来马陵包藏祸心,_0_cang_0_du本就设计寻机毒害长公主,最后因与郡君结怨,才转而谋害小郡君。此毒如不浸水,便不会挥发,寻常之人根本无法察觉,若非小郡君当时哈一哈气,水汽沾在貔貅之上,倘使日后无意触水身亡了,那马陵自然能逃脱干系了。此人用心当真十分狡诈狠毒!理应枭首!
  如此大恶之人,昭人民风淳朴,皆十分恨他,他手下将领迫于世论,如一盘散沙,对昭王亦只能服服帖帖,再难成气候。行刑之日,世人的唾沫几乎淹死这纵横一世的将军。马陵临死之前,对着昭王殿的方向,哈哈大笑三声,道:“枉做小人者马陵,十三年后成氏天下必易姓!固有此计此心腹在,何须陵谋反?!”
  他说此话之时,那染了毒的小郡君还在病榻之上昏迷,醒来之时,已是一月之后。
  天更加冷了,小蟋蟀扶苏越来越虚弱。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当身为人之时,因有名利羁绊,死之时格外不肯甘心,可是变成一只小蟋蟀,这样短暂的性命,却日日觉得十分开心无忧。
  他平生不言喜爱二字,对万事万物有些兴趣已经顶顶撑死了,心中却对眼前不会说话的小孩儿有些亲切至极的喜爱,连自己也不知为何。他视她如子如后,总觉得这样顽强可怜的生命这样活着,是对卑微荒唐的扶苏生命的延续和祭奠。
  他始终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可是当花园小君主日日把他顶在脑袋上,同食同宿同玩耍,遇到危险便把他含到口中时,当他为她用怪腔怪调唱出一首又一首《诗经》中的歌,没有触角寻不到方向时便只能永永远远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时,方才觉得,只有这样一个孩子是如此深切地在乎他,喜欢他,只有她完完整整属于扶苏。那是他永远无法从父母、妻子、兄弟,甚至任何一个人身上寻到的东西。
  他寻找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猜想,或许这只小蟋蟀便是他无法探知的前世。
  可是,一只瘦小的蟋蟀熬不过冬日。他快要死去,却要留下这苟活的孩子继续孤苦。但是,可惧的并不是一只小蟋蟀和小婴孩的生离死别,可惧的是,他并不知未来,不知她活到几岁他们便会再相聚。他太过清楚,这个孩子终有一日,会被这样的命运作践夭折,而这个日子,距离他的死亡甚至不会太远。
  他不愿她这样死去,正如他曾经那样痛苦地挽留过母亲的生命,可还是失败了一般。
  花园的小角落里挖到一只几乎快要腐烂的竹片,他每日在上面爬过千次,直到竹片上的毛刺和不光滑被磨掉。小孩儿白日去厨房拾取些残羹冷炙,他随她而去,在厨房中艰辛地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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