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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奚旧草-分卷阅读99

,放在唇畔咳了咳,血渍已包裹不住,顺着手心淌在了干净的衣衫上。
  他随手将帕子一扔,似不在意,事实上,自他接到京中传来的两道谕旨后,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本来应能撑上个把月,回到京中,踏踏实实为自己办一场丧事,可如今,仓促如此,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说:“谢季,你听好,我有两桩事、两句话嘱咐于你。”
  谢季哽咽着点头,竟说不出宽慰的话来。
  “第一桩,我从徽城一路打到北突厥,降伏三十三诸侯,途经三十三都城,每至一处,购置的土地、店铺、珠宝、妆奁,你悉数交予该交之人,带她远离是非之地;第二桩,本君生不返朝,死不葬昭地,不必设碑,不用留文,不需拜祭,这身皮囊埋了无主地,做了无主魂便是。”
  “殿下!”
  少年淡笑,仿若没听到,继续道:“尚有两句话,你牢牢记住。”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上的太平国星子太过绚烂。
  一身白裘的少年望着天际,带着薄荷一般的清爽笑意,因为寒毒折磨而变了形的双目此时亦有了些光彩。
  他摩挲着小小黑色棋子,带着末路的孤寂微笑道:“尔为孤山玉,萃成天地质。斯年多纵横,成败终难定。本君今日魂魄就要打散,时命所致。小小棋子啊,若你有灵,愿穷尽我毕生所学,化为尔身,令你为相五世,全吾收复上百华国,稳固江山,报国爱民之愿。”他又道,“谢季,尚有两句话,你牢牢记住。”
  “殿下请讲。”
  “一者告诉天子,荷此生,未曾一日负外祖,外祖负我;二者告诉吾幺妹阿植,一定牢牢地让她记住—三娘,生何益,死何益?”
  三娘,你活着虽没有多大用处,可是,因为思念兄长而死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所以,请你一定,一定好好活着啊。
  我小心翼翼地灌溉,一日复一日地期待,那么费力,植成参天的乔木,岂愿见你终有一日从容赴死?
  我也曾备下三十三城嫁妆,预备嫁我价值连城的掌珠。
  只可怜我这孩儿,送嫁的兄长徒然死在马背上。
  其实,我们都曾得偿所愿。

第十二章 大昭卷·悬棺
  “十八年,三公聚,平郑乱。”
  ——《昭史·卷三》
  从前有一座无名的荒山。
  山上本只有一棵树、一条蟒、一只猴。
  后来,又来了一个穿着麻衣的少年,自号奚。
  猴子喜人,跟着少年讨生活。一日,酒瘾发作,偷了少年的玉佩,去山下的集市换了一罐桃儿酒。
  桃儿酒醇美,吃得猴子毛孔都舒坦了。它本有百年便可飞升,本也勤奋修行,此一时,观星河灿烂,天地广阔,觉得做人也有几分趣味。猴儿吹一吹毛发,挥一挥手臂,摇身变成了黑发翠袍的绝色少年,含笑仰躺山间。
  麻衣少年有一只红色的箱子,箱子里皆是古籍珍宝,是他父亲在他临行之前所赠。少年丢了玉佩,似丢了魂魄,用箱中珍宝急匆匆地去当铺换回了玉佩。
  玉佩有瑕疵,猴儿不屑一顾,认为少年小题大做。它生性顽劣,一时性起,又从少年腰间顺走玉佩,放在手心眯眼看了会儿,玉中竟有个黄衣少女,笑意盈盈。它揉揉眼,少女也学他,揉揉眼。它做鬼脸,少女也做。猴儿如获至宝,兴致匆匆地去寻麻衣少年。
  少年因它三番两次偷玉佩十分着恼,便不怎么搭理他。那玉石中少女见少年生气,便也转过身,背对猴儿,不再陪它玩耍。猴儿傻眼了,它本是天地养大的顽童,几时顾虑过旁人的感受?可是,此时心头牵挂着玉佩里的小女孩儿,不停地向少年作揖讨饶,让(花。霏。雪。整。理)人好气又好笑。
  少年摸了摸玉佩,叹息一声,把那玉用红绳儿串着,挂在了小猴儿颈间。小猴儿行走坐卧,与玉中小女孩儿形影不离。它们一同长大,相依为伴。
  猴儿乃天地灵气凝结,天天暖着玉佩,忽有一日,玉佩中的小姑娘呼啦啦就掉了出来,砸到了仰头望天的猴儿身上。它那时化成人间少年,痴痴望天,遥遥等着飞升,等得颇不耐烦,这黄衣裳的少女一张小脸就这样砸到了他的念想上。
  逍遥道修就的小猴儿,怔怔看着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儿。
  苦海无边,她还对他笑。
  她说,我叫三娘,乔三娘。
  小猴儿娶了乔三娘。
  小猴儿做了很多猴儿的父亲、祖父、高祖父,却一直没有飞升。它功德已满,却总因美色,自坏修行。继而,功亏一篑。
  小猴儿本是这浪荡天地一只快乐的猴子。可是,它渐渐不再快乐。
  许多年,鬼差来到这山头几十拨,拿走三娘魂魄许多次,后又因三娘来路清楚,隶属妖籍而放回。
  它不知道冥界在追寻什么人,可是,这人定然与三娘有莫大的关联。三娘常常提起一个叫“二郎”的男人,二郎已然死了很久。
  三娘有一个不愿让它知道的秘密。它全都知道。二郎是她的亲哥哥,而她一直深深爱慕着自己的亲哥哥。
  它是这样天生地养的洒脱的猴儿,总有一日,看破这样心思龌龊,不顾人伦的女子。总有一日,了断凡事。
  这是劫,大凡真仙飞升之前的劫数。
  前方战线拉得太长,江南侯一时不备,被郑王世子荇一箭射杀,一朝主帅身死,满朝哗然。
  天子本想此等叛乱,不过一二月便可熄灭,谁知这火燎得这样旺,胶着了大半年,王军折上穆军,二十万大军,至今还没个章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吹了东风的势头,双方皆有些疲惫。如今江南侯一死,郑楚大军欢欣鼓舞,气势如虹,打得王军败退三十里。
  此一时,穆王世子成觉却不在军中。他奉天子诏,至江东谢侯处借军粮。说是借,但是天子要的,大多有借无还。谢侯府邸内廷总管谢由说一半家财归了除鬼人,一半归了旧时主,如今,谢侯府空空如也。当然,谢由顺道说了一句,不必找他家侯爷下诏书了,侯爷随王妃去了。
  成觉听到“旧时主”三字,有些艰涩地问道:“未知男女?未知高低?”
  谢由命人缓缓闭门,答:“夜半而去,若论脚程,至今应在城外三十里。然一行有能人异士,行了三百里,未可知。”
  成觉坐在酒肆,吃了三盏酒,自斟自饮。深秋此时,落叶枯死,寒气缓缓地就来了。
  在谢侯府的最后一日,晏二与谢由不知密谈了些什么,待到他们起程时,理应赠送的一半家财变成了全部。那黑色儒衫的青年静静看了奚山君一眼,竟缓缓下跪,与她磕了三个头。他说:“多谢山君多年教养之恩。”
  奚山君嗯了一声,虚扶起他,竟不知再说些什么。晏二看着她,缓缓地带了点泪光,“却原来,你看中的竟是这些。”
  他似嘲弄,似遗憾,却又似瞧破世间的悲伤。
  名利、财富、权势,她样样不落,样样攀附。她想要的,他都能给,她却去寻别人要。那是他十分珍爱的,本来诚惶诚恐着谁再也走不近她,可是她要的原来从来不是他想给的。
  扶苏修书与季裔,只道晏二预备带着谢府子弟乔装成商队,将这偌大财富到鬼蜮换成军资,命季裔前去接应。他刚放走信鸽,一转身,却见晏二神色恍惚,含着泪光,站在奚山君身旁,似乎受了什么_0_ci_0_ji。
  他忍不住笑了,该哭的不该是他吗?被人利用了小半辈子。
  他轻轻拍了拍晏二的肩,道:“且去吧,二弟,莫与她搅缠,谁也受不住她。”
  奚山君本来有些尴尬,此时见扶苏发话,也像火烧眉毛一样,讪讪道:“正是正是,且去且去。这世上贪财好色的妖怪多了,独我吗?看开才是,二哥。”
  晏二听她喊二哥,连头都懒得回,带着谢府子弟,灰心丧气地便走了。
  这便是颇觉得此妖无可救药了。
  扶苏与奚山君一同回了奚山。他与家中大大小小话别,却是真的要离开此处了。
  二五问多久才能回来。扶苏说:“也许是一月,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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