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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娇雀-分卷阅读60

得车轮碾过草地碎石的轱辘声。
  只见几名紫衣侍卫拉来了一辆榆木运输车,其上载着一只巨大的沉箱。
  暗夜里借着火光,似乎有液体从沉箱缝隙流出,滴滴落地。
  池衍眉目微沉。
  载箱的车停在几步开外,恍惚溢出几丝腥味。
  只听尉迟亓漫不经心道:“我可是一片好心,送他们来陪你生死与共,就是你军中的人实在太多了,只好挑一部分带来。”
  他停顿了下,唇畔弧度越深,“池将军,见谅。”
  病白的脸色显得那笑森然至极,他淡淡说了句“打开”,侍卫便开始拆解固箱的绳索。
  池衍眼中浮动异样,一个念头从心中闪过。
  滴水的沉箱,浓稠的腥味,还有尉迟亓那意味深长的话,若是去猜想这箱中装的是什么……
  持弓的手握拳渐紧,池衍定定看住那沉箱,眼底暗澜浮动。
  终于,绳索一解,木板“砰”得一声向四面倒下,箱中之物滚滚落地。
  黑发,白皮,红水……
  竟是一颗颗尚还流着鲜血的头颅!
  池衍一瞬生生滞住,倏而狠厉的目光似是能将人凌迟。
  他默冷无言,虽是不动声色地驭于马上,但银铠下明显起伏的胸膛,将他的愤怒表露无遗。
  一颗头颅滚落到他马前一步,一张熟悉的脸。
  发丝着染血色,是晨时还说,要下月回家娶妻的元佑。
  见之,苏湛羽神色骤然大变,瞪向辇架那人:“谁允许你擅自动手了!”
  他只想控制赤云骑,从未想过要他们性命。
  然而半拂的纱帐后,尉迟亓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
  “苏世子,想要女人,可莫要优柔寡断啊。”
  “你……”
  苏湛羽话音未落,便被旁边强横的一掌反震,未及反应,一声闷哼翻滚下马。
  转瞬,池衍扬袖振剑而出,剑锋直抵他咽喉。
  于马上居高临下:“你我情义,就此为止!”
  低沉的嗓音在夜风中杀气盛烈,千军万马却不敌他一人之势。
  苏湛羽跌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曾经自己时常谈笑对弈之人,如今眼底只剩无边的疏离和愤恨。
  他也无从为自己辩解。
  而香榻上,是另一幅光景。
  尉迟亓仿佛看了出精彩的好戏,低头。
  两指捏起美人的下巴,懒懒倾了水晶盏,清酒细流如注,滴滴倒入那两瓣艳红双唇。
  香舌柔软,慢慢舔去溢出嘴角的酒渍,初吟醺然地贴近男人耳边。
  呼吸都漾着妩媚:“大人,时候不早了。”
  尉迟亓后靠着,双目浅阖,指腹绕过她胳膊下,不急不徐流连在那细腻半圆。
  唇边笑意愈见深味:“依你。”
  一声令下,便闻杀声震天,兵骑如潮涌来,直击正中心那人。
  池衍眸心似陡然燃起一团冷焰,迎面挥剑斩杀。
  以一敌万,气势反而愈加锐不可当。
  战场拼杀嘶吼,良久,却不见有兵能伤到那人半分。
  丹凤眸一细,尉迟亓冷了声:“放箭!”
  刀光剑影之中本就分身乏术,又有箭矢倏而如雨坠落。
  纵使天神,亦难独当一面。
  池衍振剑攻敌,势如破竹。
  直到飞凫连珠劲发,箭气横空,厮杀了很久很久,他全身上下还是中了数十箭,连银铠都刺穿。
  喉间一股腥甜喷薄而出。
  滴血的剑拄在地上,池衍撑着晃颤的身体,耳边的刀戟声亦远亦近,开始模糊。
  心知大势已去,但他也未想过退缩半步。
  最后,他望了眼宣山之巅的方向,薄唇竟是拂出笑来。
  他想,小姑娘此刻,应许是用了晚膳,沐过浴,穿着绵软的丝衣,躺在枕云台的暖毯上看夜景。
  乌墨会在边上陪她。
  她最是喜欢,和他的猫儿玩了。
  万千剑芒如电爆裂,终于,他倒了下去,鲜血汨汨长流。
  便就在这瞬息之间,池衍脑中有光影幕幕闪过。
  或许,是上天乞怜,让他在死之前,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重圆。
  指尖散漫玩弄着美人的身子,尉迟亓细了凤眸:“好个定南王池衍,区区一人竟废了我这般功夫。”
  又好整以暇地瞟了眼一旁:“苏世子不过去瞧瞧?”
  苏湛羽浑身僵在那儿,死死凝着倒地的那人。
  良久,他慢慢挪动了脚步。
  四下尸横遍野,此前战场是如何血肉相残,他都看在眼里。
  走至跟前,苏湛羽缓缓蹲下。
  垂眸看他破败的身躯,眼底有不忍,但更多的,是自相矛盾的阴沉。
  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他声音很低:“景云,你别怪我,我只是想要笙笙留在我身边,可你为什么,两次都要抢走她……”
  声线渐沉渐颤,苏湛羽紧闭了眼,心里有万般情绪翻涌。
  不多时,听得一声细微薄弱。
  “她从来……都不是你的。”
  苏湛羽怔愣片刻,倏然睁开眸子,只见那人隔着朦胧血雾,眼帘微掀。
  没想到,他还撑着一口气。
  惊诧过后,苏湛羽将他的话反复回想,沉了容色:“什么意思?你都要死了,还不肯放手?”
  池衍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上各处流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只是强睁着眼,虚哑着声:“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
  嗓音低沉嘶哑,从满含血腥的喉咙透出,含糊不明。
  他渐失血色的薄唇微动,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苏湛羽冷皱着眉,慢慢俯下身去。
  “就是……”
  池衍不动声色握住了跌落手边的剑柄,“让她嫁给你……”
  抑在眸底的寒光忽而泛滥。
  话音坠地,他蓦然扬剑,锋刃如丝锐利,疾如电掣,电光火石之间,割破了那人近在眼前的咽喉,一刀致命。
  苏湛羽遽然瞠目,双手猛地捂住脖颈,然而,为时已晚。
  掌心堵不住喷涌而出的血,他踉跄着后跌几步,很快,便噗通一声倒地,一命呜呼。
  那双瞪大的瞳眸里,直到死前,还盛极不敢置信。
  断剑“咣当”落地,池衍失力的手再次滑了下去。
  上辈子的事,他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那个小公主,喜欢跟在他身后喊阿衍哥哥。
  想起自己有意避开,却在她日复一日的清甜笑语里动了心。
  想起她及笄那日,明知她心意,可他偏是当做不知,说了狠话。
  最后眼睁睁见她嫁入豫亲王府。
  以为她过得好,可她一哭,他便再难压抑深藏心底的情。
  思兰阁的后园有处石林,那夜在石林里,他要了她。
  哪怕到死,他都从未悔过。
  他后悔的,是自己因那不祥的泪痣,就选择了放开她。
  倘若能重来一次,他一定……
  随着渐渐失去的意识,池衍合上了眼,气息慢慢地,虚薄了下去。
  最后一丝意志,耳边恍惚回荡着多年来刀戟金戈的碰响,杂乱喧嚣。
  但他只记得,那喧杂之中的清灵悦耳,是那人一走一晃时,好听的银_0_ling_0_sheng……
  所有尚还存活的士兵围在四周,皆是震惊,不敢靠近。
  辇架上,尉迟亓亦是讶异了半晌。
  身中几十箭,还能撑到现在,甚至反杀了苏湛羽,这样的人若是活着,平心而论,他根本没有把握应付。
  回过神,尉迟亓恢复了神色。
  从容后靠,瞧了眼宣山,“啧啧”两声,“苏世子倒是可惜了。”
  为了个女人,背信弃义的事做尽,最终却是替他做了嫁衣。
  不过锦虞他是见过的,在朝晖殿。
  尉迟亓幽然微叹:“这九公主倒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就是太涩了。”
  语气透着一丝可惜,而后他敛眸淡淡扫过怀里摇曳生姿的醉美人。
  抚入根窝,含欲的声音低了下去:“哪有我的初吟诱人。”
  薄帐落下,辇架抬起,徐徐归程。
  美人动听的娇音在山野夜色间如妖吟荡漾,衬得这血流成河之地,烟媚又诡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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