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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分卷阅读9

说,产房里根本没有进来过任何人!

  这个婴儿很奇怪,他只是生下来哭了一阵子,然后就不哭了,一直到今天,他始终没有再哭一声。

  而且,他也只是睁了那一次眼睛,接着,他就一直闭着双眼。

  王涓甚至以为他死了,伸手摸他的鼻子,呼吸很正常。

  早晨,张清兆说,昨晚他看见小孩睁眼了,王涓和母亲都不信。

  母亲说:“你一定是太累了,在医院里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张清兆知道,他不是在做梦,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婴儿的眼神,也清楚地记得邻床那个年轻的丈夫突然笑起来的样子。

  母亲来到了阳台,对他说:“吃饭了!”

  他说:“我不吃了。”

  “不吃不行!你昨晚一夜没睡觉,再不好好吃饭,非垮下去不可!”

  他只好揿灭烟,跟母亲进了屋。

  红枣炖鸡汤,还有黄灿灿的油饼。

  他和母亲在客厅里吃,王涓在卧室吃,卧室的门半开着。

  母亲一边吃一边说:“清兆,你得给孩子取个名儿。”

  张清兆说:“我水平低,取不出来,让王涓取吧。”

  王涓在卧室里吃得满头大汗,她一边唏溜唏溜喝鸡汤一边说:“还是你取吧,查查字典。”

  那个婴儿躺在她身边,无声无息。

  张清兆今天还没有看他一眼。

  他在客厅问:“他还睡着?”

  王涓伸头朝襁褓里看了看,笑了:“醒了,嘴还动呢。”

  “睁眼了吗?”

  “没有。”

  母亲说:“我想了一个名字——昨夜一直在下雨,干脆叫雨生吧。”

  听了这句话,张清兆抖了一下。

  现在,他一听到雨这个字就莫名其妙地害怕。

  他发觉,笼罩在他头上的某种宿命味道的厄运总是跟雨有关。

  那天,他遇到那个穿雨衣的古怪乘客,就下雨。

  他到火葬场去,在停尸房里见到那具拿着钱的死尸时,也下雨。

  那张石膏脸突然出现在他车里的那天,还下雨。

  而这个小孩出生的夜里,他见到一个穿雨衣的人钻进了产房,又下雨……

  “张雨生——怎么样啊?”母亲问他。

  “挺好的……”张清兆说。

  王涓似乎不太满意,她说:“小名叫雨生,大名以后再说吧。”     

  吃完早饭,张清兆下了楼,在附近找到一个公共电话。

  他收到了郭首义的一个传呼,想避开家人,给他回个电话。

  “郭师傅,是我。”

  “哎,我知道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了!”

  张清兆知道郭首义在说那个被撞死的人,他镇定了一下自己,说:“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数学老师。生前,他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喜好。”

  张清兆怔忡了一阵子,又问:“他叫什么?”

  “冷学文,今年三十一岁。”

  张清兆今年正巧也三十一岁。

  “郭师傅,昨天我老婆生小孩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显然让郭首义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才说:“恭喜你……男孩女孩?”

  “男孩。”

  停了停,张清兆说:“郭师傅,我想见你一下。”

  “哦,你还有事吗?”

  “我想跟你见面聊一聊。”

  “我下班才能回城里。”

  “几点?”

  “七点多吧。”

  “那好,八点钟我在第二医院旁边的骨头庄饭店等你。”

  “好吧。”

  天黑了。

  张清兆借口出车,离开了家,来到了骨头庄饭店。

  他不能把他对这个孩子的怀疑对王涓讲,也不能对母亲讲。

  现在,他只能对一个人说,这个人就是他偶然认识的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郭首义。

  幸好还有个人可以倾诉,否则,张清兆非疯掉不可。

  郭首义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西装,显得年轻了很多,简直看不出是火葬场看尸体的人。

  张清兆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北大荒酒。

  郭首义坐下就说:“一点小事而已,你太客气了。”

  他以为这是张清兆的一种答谢。

  张清兆顺水推舟地说:“应该的。”

  然后,他给郭首义倒上了酒。

  “你怎么不喝?”

  “对不起,我开车。”

  郭首义点点头,也不勉强,一个人喝起来。

  张清兆不喝也不吃,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郭首义似乎察觉出张清兆的神态有些不对头,就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说。”

  “我老婆生孩子之前,我上卫生间了,出来就看见一个穿雨衣的背影闪进了产房……”

  郭首义不再吃了,张大了嘴巴。

  张清兆无助地看着他,说:“我觉得,我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他!”

  郭首义的眼睛眯起来,打量了张清兆半晌,突然说:“你老实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撞死的?”

  张清兆苦笑着摇摇头,说:“从现在起,我已经当你是我的朋友了,我不可能对你撒谎,我绝对没有撞过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就缠上你了呢?”

  “我哪儿知道!”

  郭首义似乎担心沾上晦气,他放下筷子,不太自然地说:“兄弟,我喝好了吃好了,谢谢你。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张清兆隔着桌子拦了他一下:“郭师傅!”

  郭首义停住了,说:“你干什么?”

  “你还得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

  张清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兄弟,你记着,要是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郭首义快步走开了,消失在饭馆外的黑暗中。

  看来,他还是不太相信张清兆没有撞人。

  张清兆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到更加孤单,更加恐慌。

  结账时,他忽然想起了口袋里那张百元人民币——这张钱就是那个穿雨衣的人给他的,现在他该把它花出去了。

  他记得他把这张钱单独放在了牛仔裤的左后兜里,可是,他一掏却掏出了两张五十元的。

  他急忙把那两张无辜的五十元钞票放起来,又掏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递给了老板。

  老板是个老太太,她接过钱仔细看了看,警觉地说:“你给我换一张吧。”

  “为什么?”张清兆说。

  “不为什么。”

  张清兆有些恼怒了:“这不是钱吗?你为什么不要?”

  老太太眯着眼睛反问:“你不是有五十的吗?为什么不给五十的?”

  饭钱不到五十元。

  没办法,张清兆只好沮丧地把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收回来,装进了右后兜,又掏出一张五十的给了她。     

  这天夜里,张清兆回到家,王涓睡了。

  母亲正在卫生间轻手轻脚地洗尿片子。

  “孩子哭了吗?”张清兆站在卫生间门口问母亲。

  “没哭,挺省事的。”

  “……睁没睁眼睛?”

  “睁了,睁了两次。”

  张清兆松了一口气。

  “孩子挺健康的,你放心吧,我一直在观察他。”

  房子小,母亲睡在卧室里,照看王涓和孩子,张清兆就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他在沙发上悄悄躺下来。

  他太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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