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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有朵栀子肥 (民国)-分卷阅读21

匙打开黑漆雕花铁门,一条尺把宽的碎石碾平小路直通楼房的厅门。两边种着梧桐、杨柳、白玉兰和菩提树,花也不过是茶花、栀子花和玫瑰,月梅自己都认得,并非凤仙她们说的那般夸张。再看那两层小楼,英式白玉石色建筑,二楼有个半圆券窗,透青玻璃镶在绛红边框里,两边刻着玫瑰型的浮雕。一楼围着一圈木板搭的走廊,很宽阔,搁着圆桌和几把精致的椅子,可以闲时坐着吃茶晒日阳儿。

陈妈扭开厅门把手,拉亮吊灯,顿时亮堂堂的,月梅从指缝里觑那数百颗水晶珠子围簇成一团,真怕它一个挂不住掉下来,是能砸死人的。

她暗暗笑话自己小家子气,环顾四围皆是西化的布置,壁炉,沙发,酒柜,大方桌铺着海棠红黄穗子的桌布,齐整摆着一副翡翠制的麻将牌,总算是有了些东方特色。

她不让陈妈跟随,自己搭着旋转楼梯的扶手上了二楼,随意推开是间诺大的卧房,她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厚的鹅黄绣凤窗帘,才至黄昏,太阳火红的还未落完,一轮蛾眉月已经挂在那里,大世界屋顶挂着写有金头香水四字的广告牌,一个侧颜美人看着面前的玻璃洋瓶子,表情忧愁,一手握着盒粉,一手拈绒扑子往颊上拍。对于凤梅这样不识字的,根本不晓她在做甚麽。

牌子一圈霓虹开始闪烁,那红黄蓝的光彩丝丝缕缕映进窗来,月梅朝后退后几步,腿碰到了床沿,她怔了怔,索性摊开手脚,顺其自然地倒在了床上,褥被柔软的像要把她吸进另个花花世界里。

眼睛盯着红红的纱帐顶,有鸳鸯,有水波,有睡莲,美得就是一幅水墨画。

她想起冯栀,早就暗示她让常二爷给寻份事做,她磨磨蹭蹭的不愿,还想跟二老爷撇清关系,怎麽撇得清呢,两人都睡在一起了,就该想法子死死缠住他才是。

都怪阿栀不好,早在她进大世界前,就把她招进电话局里,早早死了心,也没现在这些事了。

她想起电话局里的嘈杂,那些接线员像皮影戏里人物,穿清一色的白衫布裤,手里牵着线往孔里抽_0_chou_0_cha插,操纵他们的只是个陌生的声音。

她要年复一年的这样干着,每日清晨端着磁盆和工友抢热水,刷牙洗脸,梳子蘸湿了拢头发,穿上最耐磨的衣裳,吃着稀粥馒头就咸菜,然后就上工,每月挣的连瓶香水都买不起,几年后她会嫁人,多数还是嫁给一个接线员,做这样工作的,家里根本没得指望,或许上有高堂、下有众多弟妹,需要他(她)微薄的薪水养活,她还要生儿育女,早早的衰老了,从此两人在贫困中挣扎一辈子。

她被这种想法吓到了,甚至不禁颤抖起来,才从花烟馆那个狼窟逃出来,怎能再踏进虎穴去。

大世界也不是甚麽好地方,但她有青春,有姿色,有好的嗓子,能接触的都是有身价的高贵人。

她这样的聪明伶俐,会看眼色亦世故,就不信找不到个知心合意的男人。

至少她在这里,还可以赌一把运气。

若去电话局......她这一生是真的完了。




PO18鬓边有朵栀子肥 (民国)第叁壹章 起争执
第叁壹章 起争执
冯栀踩着木梯嘎吱嘎吱下阁楼,今儿是周末,常府要办合家宴,平素这时阿妈们还坐在一桌吃早饭,现却空空没甚麽人,阿涞不知何时来的,正拿长柄勺刮铅桶在舀白粥,发出“嘶拉嘶拉”声鼓捣耳膜。

他端着碗粥坐回桌前,抬眼恰见冯栀过来,复又站起微笑地唤:“阿栀。”

“哦,你在啊。”冯栀点点头,揭了泛起黄渍的湿纱布,取出干净的碗盛粥,怪道阿涞方才那般的使力,半桶子米汤,捞了好几勺才凑了半碗干的。

阿涞不晓哪里去,粥摆着未动,她也不甚在意,掰了半块淡馒头,小碟里有两块四方红豆腐,拿筷尖掐断它边沿三角一块,碾涂在馒头面上。

阿涞又进来,把个碟子推她眼前,冯栀看是油煎肉馄饨,忙道:“你自己吃罢。”往他面前挪。

阿涞笑道:“放心,不是厨房里拿的,是早晨来时在永茂昌买的,怕凉一直搁锅里温着。你吃,你吃,跟我还客气麽!”

见冯栀推托不过,挟起个慢慢吃着,他问:“好吃麽?”

冯栀笑笑,看他一脸期待的再等她回话,便“嗯”了一声:“你也吃!”

永茂昌的馄饨很有名,不过一想到他姆妈的企图,又觉得滋味不如往日的好。

阿涞边喝粥,边悄觑她,油松乌黑的头发别着卡子,是一只青绿色开屏的小孔雀。旗袍领子处元宝扣解着,露出滴粉搓酥的雪白脖颈,因着吞咽而蠕动,动的还有胸前起伏的曲线,他暗忖人说女大十八变,阿栀倒是日日在变,前时还没觉她怎样,现因侧身的缘故,却发现她胸乳鼓鼓的挺翘出圆弧,像等人咬一口的蜜桃子。

冯栀有些吃不下,忽然拿清水眼儿瞪瞪他:“你看我做甚麽!”

阿涞颧骨浮起一抹黯红,辩解道:“我是看你想起了月梅!你还记得她麽,小时候她姆妈也在厨房做事,你们俩好的穿一条裤子。”

“记得。”冯栀继续吃她的淡馒头。

阿涞说:“我前时在大世界约客户谈生意,才发现月梅在台上唱歌,台下许多名流贵客来给她捧场,伊买相漂亮,嗓子若萧管,怕是不日就要盖过小金宝的风头。”

冯栀听他提起月梅,想着约好九点钟在路口碰面,遂指着他腕上一块手表:“几点钟了?”

阿涞扶着表壳觑眼道:“八点五十分。”故意抬起晃了晃,表链一节节有些松,顺着腕往下滑,惊动了窗外闲懒阳光,把让铁青的颜色射的又亮又白。

冯栀心思已不在这里,她站起身,拿起帕子边擦嘴边往外走,阿涞大声问:“你去哪里?馄饨还没吃完哩。”

“我有事,你自己吃罢!”她嗓音传来,人已经出门了。

月梅果然等在街口的英国梧桐树荫下,她今穿得出奇简素,一条彩格子旗袍,一双半跟白皮鞋,未施脂粉,清淡着一张脸儿,头上宝石卡子也没戴,任鬓边鬈发散到颊腮前。她怕遇见常府的人追问她母女俩的落魄,站着都是侧立姿势,用树干挡住半身,心不在焉地看着街上过往车辆。

冯栀悄悄走到她身后,猛得握住她一只胳臂,月梅“啊呀”叫一声,回过头来,捂着胸脯笑嗔:“吓人倒怪的,都十八岁大姑娘了,还淘气!”

冯栀撇撇嘴儿:“你上趟说甚麽,翌日就给我讯儿,却让我空等这些日,又不能去找你,那边急等回讯,可让我知晓度日如年的滋味。”

月梅表了歉,低首看着鞋尖掉皮那处,终是下定决心:“电话局那边我是不去的。”

冯栀怔了怔:“为甚麽?”

月梅早已准备好说辞,是而很冷静:“你知晓我的性格,爱动爱玩闹,而接线员一天十小时坐着不动,对着个四方铁盒子不停地插线拔线,我是不惯的。”

冯栀敛起笑容:“为生济度日,没有甚至不惯的,这和性格无关系!”

“你说的对,我们活着就为度日,既然这样,我为甚麽不能过得更好呢?我在大世界唱歌也是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不卖,可以锦衣玉食住公馆,结交名声显赫大人物,我又何必去做接线员,过那贫苦寡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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