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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训之臣-分卷阅读82

道:“关于裴司使的伤。”
  七年前,裴沧海抵死不认谋逆罪,都尉柴骏领三千兵马奉旨捉拿其回长安问罪,却受裴炎贿赂及李敬业指使,以车轮战虐杀裴沧海,将其头颅斩下悬挂于城门之上,公然挑衅裴氏一族。
  裴氏长子裴虔欲夺回父亲尸首,混战之中中箭倒下,生死未卜。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裴炎并未掩藏当年裴氏覆灭的内情,以复杂的语气一五一十道:“……自那以后,裴家人战死者十之七八,基本再无翻身可能。再后来,听说裴虔没有死,很快收拢残部杀了回来,那是柴骏唯一一场败仗,败在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手中,城门失守,裴虔带走了残余的部众和裴沧海的头颅,踏上了漫长的逃亡之路。他们每逃到一个地方,部众便累死、战死一批,裴虔为了保下仅存的百余族人部众而断尾求生,披发赤足入长安请罪,这场持续了两个月的战斗才平息下来。”
  那场腥风血雨仿佛穿越漫长的岁月而来,沉沉地弥漫在这阴冷的地牢内。贺兰慎皱眉道:“裴家既已元气大伤,又为何对裴司使用刑,试图赶尽杀绝?”
  “因为我们错了,都错了。裴虔早死在了乱箭之中,而打败柴骏的,抢回裴沧海尸首的,为保族人性命而孤身入长安请罪的……是顶替了孪生兄长容貌的裴敏。”
  裴敏身边有个小姑娘,名唤李婵,小小年纪便已是大唐屈指可数的偃师,不仅能造出栩栩如生的木偶人,更精通妆扮易容之术。裴敏为稳定族人军心,当机立断隐瞒了裴虔中箭身死的消息,在李婵的帮助下易容成兄长的模样,领着残部大杀四方,直到入长安后,她披发跣足,当着武后和天子的面恢复真容……
  那一瞬,满朝震惊。
  裴炎呵呵一笑,似是自嘲:“我在武后眼中看到了对裴敏的赞许,心中嫉恨难当。我知道,这个女子会比她的父兄更加耀眼,以她的身手若成了武后臂膀,则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河东裴氏,只需要一个领袖即可。”
  真相何其残忍,贺兰慎回想起裴敏腕上的伤痕,想起她故作轻松掩盖伤口的模样,不由双拳紧握,清冷道:“所以,出于嫉恨和害怕,你便让人断了她的筋脉、废了她满身的功力,使其沦为废人?”
  良久的死寂。
  半晌,裴炎缓缓吐了口气,闭目艰涩道:“是。只是我未曾想到她的命这么硬,还能东山再起……过往种种我并不辩解,如今赴死我亦不躲避,是非黑白留给他们评论去罢。”
  贺兰慎数年虔心向佛,清心寡欲,这还是头一次泛起如此汹涌的情绪。
  愤怒,无能为力,更多的是心疼。
  他从来不知道,裴敏散漫张扬的笑颜之下埋藏了多少血淋淋的疮疤。
  贺兰慎转身就走,视线是模糊的,大脑是混沌的。他需要冷静,否则再多留一刻就会控制不住生出杀念来……
  “少将军?”庭中,陈若鸿冷淡的声音堪堪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停住脚步,几度深呼吸,方冷冷转过脸来,盯着提灯而来的陈若鸿。
  陈若鸿被他反常的面色所惊,静默了片刻,问道:“少将军这是怎么了?裴司使刚走,你又来了狱中……”
  “裴司使来过?”贺兰慎抓到了关键,立刻打断道。
  他一向沉静守礼,极少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陈若鸿不知为何冷淡起来,道:“半个时辰前来过,现在估摸着已经出城了。”
  “出城?”
  “你不知?”
  陈若鸿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继而收敛多余的情绪,古井无波道:“李孝逸消极应战,扬州叛党久攻不下,午时天后下令,命裴司使领净莲司南下督军平叛,连夜启程……”
  话还未说完,贺兰慎已沉着脸大步离开。不稍片刻,马匹嘶鸣,踏着一地清霜月色疾驰而去。
  陈若鸿提着灯伫立在寒冷的冬夜中,望着贺兰慎离去的方向,皱眉不语。
  贺兰慎策马狂奔在空荡的街道上,朝安化门方向奔去,寒风刀子般刮在脸上,他却恍若不觉,心中翻江倒海,说不出是愤恨还是焦急……
  敏儿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都自己扛着,高兴时就逗逗他,一有事就将他推开十万八千里,全然不顾他是何感受。
  贺兰慎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对裴敏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她不需要他……这个念头就像一把刀,在他纹着莲花的心口肆意翻搅,疼得无法呼吸。
  贺兰慎到底没能出得了坊门,禁军将他连人带马拦了下来。
  为首的校尉认识他,语气还算恭敬,小心翼翼道:“少将军可是在追查要犯?如有贼人作乱,您只管告诉小人,小人愿为代劳。”
  心乱了,一切都跟着乱了。
  冷风稍稍唤回一丝清明,贺兰慎的手掌心被马缰绳勒得通红,费力制服躁动的马儿,茫然地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无事。”他眼中满是血丝,望着城门方向许久,如同一只被遗落在冬夜中的孤雁,说给自己听般哑声道,“已经没事了……”
  

第_0_6_0_4章
  裴敏率人将裴虔从乱箭之中抢回来的时候, 他已经不行了。
  破败的废屋, 头顶蛛网集结,清寒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照在一张张染着鲜血的,或哀戚、或绝望的脸上。
  裴敏按着裴虔不住涌血的创口,瞳仁微颤,连手指都在发抖, 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朝身边的朱雀吼道:“血止不住……快去请师念情过来, 快去啊!”
  夜那样冷, 父亲已经死了,若是兄长再有个三长两短, 阿娘会疯的。
  裴虔面白如纸, 鲜血染透了战袍, 浑身像是在血水中泡过般,费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轻轻按在裴敏压住伤口的手上。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嘴唇动了动,只喷出一股鲜血来。
  那血溅在裴敏的脖子上,炙热粘稠。
  裴敏看到了裴虔眼中渐渐式微的光。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唇瓣颤抖,哆哆嗦嗦地撕扯布条替他包扎,艰涩道:“你会好起来的,裴虔,我不会让你死!你是裴氏一族最后的希望, 你要活着……听见没有?师姐马上就来了,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我撑住!”
  裴虔抬起一只破皮露骨的手,侧首望着一旁,不顾口鼻中淅沥淌出的鲜血,费力地指了指身侧某处。
  裴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旁的金刀。
  数日厮杀,那柄金刀已满是斫痕,刀柄上缠着防滑的布条,浸透了鲜血。
  裴敏与裴虔平日关系势同水火,日日吵架拌嘴,但到底是双生子,其间默契非常人能及。她知道裴虔想要什么,便取了刀递到裴虔怀中,红着眼道:“……对,金刀!刀还在,裴家的荣誉还在,你不能倒下!”
  裴虔攥着刀,深吸一口气,仿若回光返照般费力坐起。
  裴敏一惊,喝道:“你干什么?躺下别动!”
  裴虔只是撑着刀勉强跪立,和凌乱的长发一同垂下的,还有他口鼻中流淌的血丝。他咳了声,颤巍巍拉起裴敏的手,将金刀交到了裴敏手中。
  “小妹,这把金刀早该还给你了……”
  这是裴虔第一次唤她‘小妹’,可裴敏却宁愿他跳起来,如往日那般连名带姓地与自己斗嘴争吵,用讨嫌欠揍的嘴脸贼兮兮叫她“裴敏”。
  “从今以后,你就是裴家的家主,带着他们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知道么?”
  “不……什么金刀,什么家主!要做你做,我才不要!”裴敏心乱如麻,一个劲地后缩,带着哭腔道,“裴虔,你别来这一套,你别这样……”
  “抱歉,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兄长。”裴虔的声音一掐即断,灰暗的眼睛死死地望着裴敏,带着将死之人深重的执念,断断续续道,“……拜托你了,小妹。”
  说罢,他径直朝前栽去,倒在了妹妹的怀中。
  “裴虔!!!”
  “好想念情啊,好想……再见她一眼……”
  十六岁的少年,身形虽瘦,却十分沉重,仿佛生命淌尽,只留下死亡的沉重。
  裴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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