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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训之臣-分卷阅读83

艰难地托住他,视线落在他满是断箭的背上,想要拥抱却无从下手。她哽声道:“师姐就来了,她马上就来了!她不会让你死的,裴虔,你只要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
  裴虔的头无力地搁在裴敏肩上,气若游丝,过了许久才笑着咳了一声,哑声道:“‘赔钱’这名字……晦气……”
  十六年来,裴敏第一次放下心中不平和芥蒂,艰涩唤道:“兄长……”
  可裴虔已经听不到了。他甚至没有等到心爱的姑娘赶来,手从膝上垂下,再没了声息。
  双生子一气连枝,心意相通,裴虔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裴敏的心脏也仿佛被刀斧劈开,撕心裂肺地疼。
  她颤抖着抬起手探向空中,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犹如涸辙之鱼般长大嘴不住喘息,想要哭,却哭不出声音,整个人连同灵魂一起被撕裂成两半。
  裴敏拼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痛苦和哀伤,十指掐入掌心,不住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哭,不能哭出声音,不能让屋外守着的部众察觉裴虔身死,要稳住裴氏族人的心……
  直到师忘情领着李婵快马加鞭匆匆赶到,她才将视线从裴虔的尸首上挪开,木然地转过头,眼睛猩红,一字一泪道:“……阿婵,将我易容成裴虔的样子。他没完成的事,就由我来替他完成!”
  十六岁,金刀快马恣意江湖的少年还未飞翔,就断了羽翼。
  笃笃笃——
  急促的叩门声响起,惊破了冰冷的梦境。
  裴敏在江淮异乡的营房中醒来,窗外正风雨大作,伴随着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冷雨寒窗上映出一道焦急的影子。
  朱雀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匆忙道:“裴司使,有急报!”
  烛光昏暗,屋外的树影婆娑,如同鬼影猖狂。裴敏看了眼一旁的滴漏,才四更天,睡下不到两个时辰。
  不敢耽搁,她揉着隐隐作痛的头起身,下榻时已披上外衣挽好头发,开门放朱雀进来,哑声道:“是徐敬业来攻城了,还是骆宾王又来讨檄了?”
  湿润的寒风伴随着夜雨灌进房中,冲散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暖意。朱雀浑身湿透,刚毅的眉紧锁着,答道:“不是敌军,而是内乱。属下刚才得知,李孝逸麾下两名副将并宣节校尉杨万秘密谋反,欲趁夜起事,刺杀……”
  朱雀顿了顿,似乎颇有忌讳。
  裴敏扣好腰带,将斗篷往肩上一披,淡淡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快说!”
  朱雀咽了咽嗓子,垂下眼快速道:“他们欲趁夜起事刺杀裴司使,用您的头颅向徐敬业叛军投降,与他们里应外合攻破苏州,北上勤王。”
  裴敏动作一顿。
  “哼,这恐怕是李孝逸的意思罢。一开始他便消极应战,节节败退,想来是生了动摇之心,欲投靠敌军反武了。”裴敏冷笑一声,望着摇曳的烛火沉思半晌,当机立断道,“集结净莲司所有吏员,小心些,勿要打草惊蛇。他们既要领兵反杀我,我便也留他们不得了!”
  寅时,雨骤。
  城西营帐之中,四名低阶武将匆匆披甲执锐,为首的校尉杨万将拭净的长刀送入刀鞘,凶沉的目光扫过共谋起事的三人,低声道:“兵都已候在外头,趁着雨大夜深,兄弟们务必一句刺杀了那妖妇爪牙,助徐公北上匡复李唐皇室!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喏!”众人纷纷握刀应诺。
  杨万深吸一口气,撩开营帐帘子大步迈出,随后一怔,僵在原地。
  大雨中,只见自己的亲卫皆被净莲司的人刀挟控制住,而身为恶吏之首的裴敏一袭暗色斗篷站立,湿漉漉的脸如同鬼魅般冷白,望着杨万冷冽一笑,漫不经心道:“夜深雨大,就不劳烦杨校尉奔波了,本司使亲自送上门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活着碰到我的脑袋。”
  事情败露,唯有拼死一搏。杨万不禁微微后退半步,摆出攻击的姿势,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鲜血溅在营帐上,如一束束红梅绽放,给这过于凄寒的冬夜添了几分触目惊心的艳色。
  寅时末,五更尽,雨霁微明。
  裴敏斗篷滴水,踏着一路湿漉漉的水痕闯入了李孝逸的营房。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她轻轻抬手示意,身后的沙迦便将一个染血的布包掷在地上。
  布包咕噜噜在李孝逸脚下停住,黑布松开一角,露出一截凌乱的头发。
  李孝逸的脸色已经变了,强撑着镇定,勃然怒道:“裴司使,我是看在天后的面上才对你礼遇有加,如今你非但不知感恩,还杀我部将闯入将营,到底意欲何为!”
  裴敏面容冷白,没有一丝血色,乌黑的眼睛沉定锐利。她问:“李将军就不看看,包袱里的那个是谁吗?”
  李孝逸不语。
  “看都不看,就知道我杀的是你的部将,而非贼人……”裴敏的唇线一扬,露出个阴凉的笑来,“莫非,李将军未卜先知?”
  短短数言,李孝逸的面色变了三变,其他幕僚已是缄默不语。
  裴敏领着沙迦等亲信向前两步,李孝逸立刻将手按在刀鞘上,目光中杀气迸射,那是一个绝对防备的动作。
  裴敏知道他起了杀意。
  她并不害怕,仿佛生死早置之度外,施施然抱拳一礼道:“昨夜营中混入叛党,聚众起事,蛊惑军心,为首者杨万已被净莲司斩杀,其余从党压下候审,等候李将军裁决!”
  她这一番话,有意将李孝逸摘出来,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并非裴敏怕他,而是李孝逸一死,军心大乱,没有合适的将领补充空缺,则江南必定失守……届时徐敬业便能率叛军度过长江长驱北上,直逼长安。
  为大局着想,李孝逸不能死。至少,在武后派新的将领来之前,他不能死。
  李孝逸眼中的杀气并未因她的退步而消散,手依旧搭在刀上,其余幕僚亦是暗中围拢,厅堂内瞬间暗流涌动,杀意四起。
  恐生变故,朱雀和沙迦等人按刀靠近,护在裴敏身侧。
  裴敏面色不变,直视李孝逸如狼般的眼睛道:“李将军想清楚了,若要动手,你我相隔不过三步,你猜是我亲信的刀快,还是你的刀快?大不了鱼死网破,以将军之命换我这条烂命,稳赚不亏。”
  果然,李孝逸犹豫了。
  片刻,他直起身子,黝黑阴沉的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手从刀鞘上垂下,道:“蛊惑军心的反贼我会亲自审问,就不劳裴司使费心了。”
  危机暂且化解。
  但李孝逸为人狡诈,且小肚鸡肠。裴敏杀了他手下叛将,等于公开驳了他的颜面,这个仇他不可能不报。
  果然,第二天夜里徐敬业派军攻城招降,李孝逸出门迎战,只象征性地舞了两下大刀,便匆匆退回城中,连夜悄悄拔营弃城,退往高邮,并封锁了退路,将净莲司上下并老弱残兵千余人遗弃在城中。
  “他这是要借刀杀人,困杀我们!”硝烟未散的战场上,朱雀领着吏员静候,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愤怒焦急。
  “裴司使,北门被堵,船只被毁,我们的退路没了。”沙迦探路回来,面色亦是十分凝重,苦恼道,“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裴敏深吸一口潮湿的寒气,下意识摩挲着指腹,镇定道,“关城门,收拢所有残兵听候调遣,死守至援军到来。”
  然而众人都很清楚,除了净莲司自己人,哪里还会有什么援军?何况李孝逸带走了所有粮草,营中军粮不足,根本撑不了几日。
  第三天夜,叛党见劝降不成,发起来第二轮进攻。数日不眠不休,裴敏羸弱的身躯已撑到了极致,脑袋和旧伤争先恐后地疼痛起来。
  城到底破了,烽火四起。
  留下的千余老弱残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不多时降的降,死的死,裴敏腹背受敌,已是穷途末路。
  不能死。
  裴敏告诉自己:要平安回到长安,贺兰慎还在等她。
  一路上且战且退,吏员们皆负伤无数,退至城外江畔,紧咬不放的数千叛党却忽的停止了追击,继而爆发出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朱雀面无表情地拔下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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