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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分卷阅读316

得正元帝开口,不能再像上两回那样,按下不发。
  袁礼贤门前客人从来不少,秦昭却还是头回登门,他亲自出来相迎,披了一件棉面袍子,看上去似要就寝,可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花白的头发插着一根竹簪,双眼下垂:“王爷真是稀客。”
  请他进去,着童儿煮茶,两人隔着泥炉对坐,等着水佛沏茶喝,秦昭一进屋子便闻见隐隐一股药味,这泥炉只怕平日里就是用来煎药的。
  他心知袁礼贤因何焦急,只没想到他的病比想的更重些,竟还能在外人面前一丝不露,秦昭等那水一沸,替他沏了杯茶。
  袁礼贤捧起茶盏:“犬子多有叨扰,该是我谢过王爷才是。”
  秦昭摆一摆手:“我与含之相交,并不因为袁相,朋友有难,自当相助。”这话一语双关,点明自己今日因何而来。
  袁礼贤却不吃他这一套,多少年来好话坏话都曾听过,干脆挑破:“晋王留下犬子,不全是为了犬子,今日晋王走这一遭,也不全是因为袁某。”
  秦昭无法否认,他来确是因为秦昰因为卫家,也因为他自己,牵一发而动全身,袁礼贤只要做出泰山封禅逼立太子的事,从秦昰到卫家再到晋地,都一样危险。
  袁礼贤啜饮一口热茶汤,平日见他,总是只看见他的眼睛,灯火下才照见他发白的眉毛,他终于显出一点老态来,垂眉低首道:“我的心意不可更改,晋王何必白跑一趟。”
  秦昭心中气动,可拿袁礼贤并无办法,用袁含之的性命相逼,自然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一只飞奴,吴三就能把袁含之拘住,可袁礼贤依旧不吃这一套。
  他若是顾惜自己的性命,一开始便不会打这个主意。
  “袁相所谋事大,何必操之过急?”秦昭难得脸上显出愠色来:“袁相可知,明日事发,就算能立四弟为太子,你也依旧性命难保。”
  袁礼贤抬起眼来,只一抬眼,便老态尽去,目光精光四射:“我不能眼见二十五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对着门生都未说的话,当着秦昭的面说了:“陛下欲立太孙是痴人说梦,我们这些人老的老,死的死,主少国疑,大臣难附,百姓不信,从此再未有人能有匡扶社稷,朝中一乱,大业危矣,这些事晋王难道不知?”
  秦昭还未答话,袁礼贤又道:“晋王难道就能安于晋地,不作图谋?”
  若是太孙上位,秦昱必不会善罢干休,就算秦昭不愿,也终会有人推他走向那一步,只有立秦昰才最安稳,至少安稳得最久,以立秦昰再换大业十年的安稳,要乱也不那么容易。
  袁礼贤难得话多,看秦昭不否认更愿意和他说一点真话:“雍王友爱孝悌,只有他登帝位方能保得大业血脉绵延,以帝王来论,他多有不足之处,可以君子来论,他足矣。”
  袁礼贤对这个学生并不满意,可他是唯一的选择,就算是立太孙,也比立齐王更好,而正元帝为了给孙子开道,竟把曾文涉这样的人提起来当宰相。
  秦昭少有不能说服人的时候,袁礼贤想到了极处,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惜别人的性命,他的想法无人能撼动,甚至还道:“就算明日不成,晋王也可保得雍王平安。”怪不得他半点也不疑惑秦昭来访,他密会官员的消息又这么容易被秦昭得知。
  袁礼贤对正元帝深深失望,一壶茶尽,欲送秦昭出门时道:“陛下因情所耽,心志已经不复当年了。”他择正元帝为主,便是他有争霸天下的雄心,此时雄心壮志磨去一半,又深受爱子身亡的打击,竟将江山置于一孩童之手。
  袁礼贤难得打量了秦昭一眼,说了一句百官人人想说,可又人人都不敢说的话:“倘若能立晋王,又何须如此?”


第272章 苍松
  秦昭从没想过, 有一日能从袁礼贤的嘴里听见这知,他确是知道许多人都可惜他不是亲生, 可再没想过,袁礼贤这样的死硬正统派会说这句话来。
  秦昭立在门边良久, 久到肩头结起一层薄霜,再不能用原来的眼光看待袁礼贤,可依旧无法拿他当作一个寻常老人那样关怀, 许久方道:“太医院院判吴大夫, 精通岐黄之术, 当年名震吴地,是我
  从清江把他领到大业的,袁相若是不弃,便去寻他看一看,他是山里大夫,不比太医院那些老骨头只懂得中庸之道。”
  太医院那些大夫, 常年替宫中贵人治病, 每回用药必得遵循古方, 点明出处,每张药方都两位院正看过,哪里还敢用重药,惯常都是用些温补的药方,既不能根治,又吃不死人。
  不比民间大夫,一是病例看得多, 二是敢用重药,秦昭虽不知袁礼贤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也知道他说出来必要引得袁礼贤猜度,却依旧说了。
  袁礼贤微微点头:“多谢晋王关怀,若还能进京,必要找吴大夫看一看。”不论真假,他都算是承了秦昭的情。
  袁礼贤心志已定,再难更改,他让童儿送秦昭上山,自己依旧在书斋中夜读,一窗灯火映在积雪上,秦昭矗立片刻,
  积雪在秦昭脚下发出碎冰声,秦昭才刚与袁礼贤对谈时心中清明,出了竹屋倒有些茫然了,不知明日泰山顶上正元帝会如何作答。
  此时已是深夜,泰山半道上并无灯火,童子点了一盏琉璃灯,照得山路积雪似有霞色,秦昭温声对那童子道:“你且回去罢,袁相也要安歇。”
  童子躬身回道:“相爷每日批阅书文都到天明方才安歇的。”
  二十五年来,日日如此,秦昭闻言,一语未出,自己提了灯笼,让童子回去:“你去厨房要些软和的吃食给袁相送去。”
  童子圆团团一张脸,很是讨人喜欢,看秦昭执意如此,自己也正可省去这一趟的山路,还能到厨房吃些热汤,伶俐一个转身,往山下去了。
  秦昭在阶上立了一会儿,只觉得心头震动,只当自己最会揣摩人心,不意也有看走眼的一日。山风灌了满袖,冬日枝间少有乌鹊声,山风一过,松叶上的落雪便被一堆堆吹落。
  积雪化了三日,凝结成冰,压断了松枝的枝条,秦昭踩在雪上听见“噼啪”脆声不断,跟着就是轰然一声巨响,他提灯照路,就见泰山山道上那棵几人合抱的老松,枝干开裂,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那棵巨树也不知在泰山立了多少年,断裂开来巨大的树身挡住了山道,秦昭纵身跃过去,回身一看,山道被阻,明日的封禅大典又要生出枝节来了,可明日已经有这么个惊天巨雷,哪里还再顾得上这一桩,掸掸衣角依旧向前去了。
  回到行宫中时,卫善还没从松涛阁回来,太初睡着了又醒不见娘亲在身边,眼睛里含着泪花就要哭,被白姑姑抱到秦昭跟前。
  秦昭把女儿搂在怀里,太初扒着爹爹的脖子,把圆脸蛋搁在秦昭的肩膀上,瞪圆了眼睛问:“娘呢?”
  到底还是跟娘亲,秦昭捏捏她的小鼻子:“你娘去看你四叔了,再有一会儿就回来了。”话音未落就见卫善进殿来,两人目光一碰,便知不顺,卫善解了斗篷伸手接过太初:“怎么醒了?”
  太初腻着要跟爹娘一起睡,一家三口卧在床上,她自个儿睡在中间,笑嘻嘻拱过来拱过去,非把头钻进卫善胳肢窝里,她才刚睡了一觉,精神足得很,在被子里头钻进钻出。
  屋里烧了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太初就穿着单衣在床上玩耍,一会儿去勾床上挂着的铜香球,一会儿又去把玩卫善的头发,一只脚踩在秦昭的鼻梁上,父女两个玩闹个不住。
  今夜的风格外大,每日廊下都要砸一回冰棱子,到了夜里又结上细细的长条,被风一吹“棱棱”作响,太初夜夜听着这个入眠,把脚丫子抱在怀里,跟着铃_0_ling_0_sheng哼哼,一面哼一面阖上眼睛,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
  有了女儿作疏散,两人心里都更好受些,到太初睡了,秦昭才开口:“袁相是必要如此行事了。”
  卫善睡在床里,挨着厚床帐,身上盖着毛皮被子,手脚都极暖和,可耳朵里全是外间松涛声,她没有回答秦昭的话,反而道:“昰儿并不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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