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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h)-分卷阅读41



红妆折了折红布,慢慢往上走:“你什么时候见过私奔还带故地重游的?”

“……”

也是。

*

红妆开了门,神色很平常,走到季寒初的身边,托着下巴看他。

他把东西都清理了一遍,捏捏她的鼻头,说:“没问题了,走吧。”

红妆黏到他身上,亲亲他的下巴,“等一下。”

她把那块红盖头展开,覆在自己头上,昏黄的烛火里,面容难得有了丝害羞。

“我听说中原礼仪都是这样的。”红妆托起他的手,把盖头的一角塞到他的手里,要他往下拉。

季寒初僵了僵,手上没有动。

红妆握着他的手,伸到盖头里用舌尖舔他的指尖,“为什么不动?”

季寒初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叛族都不是儿戏,可这个简单到简陋的婚礼像极了孩童玩耍,他低哑着嗓子说:“男女结百年之好,上拜天地,下拜高堂,三媒六聘……”

红妆咬了他一下,口吻轻佻:“反正你和我都没爹没娘,高堂就省了,直接拜天地吧。至于三媒六聘什么的,以后再补。”

说完不等他反应,拽着他的手就把盖头从脑袋上扯下来,因为动作太快,头发都乱成一团。

红妆搂着他的脖颈:“好啦,小郎君,以后我们也算有名有份的了。”

季寒初沉默着,伸手帮她将头发抚平,掸了掸衣服上上的褶皱。

红妆抱紧他,“你还撑得住吗?我们走吧。”

季寒初轻轻点头,附耳说:“以后我会对你好。”

——以后我会对你好。

可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人的一生是孽与情的轮回,爱恨嗔痴最后都会化作一捧烟灰,消散天地,无处可寻。

但行过的万里路,欠下的良心债却永远会留于世间,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欠我的皆已偿还,我欠的才刚开始。

*

姑苏季家,山雨欲来风满楼。

季之远转头,目光飘向远处别院露出的一角屋脊,眼中阴鸷丛生。

那是季寒初的住处。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屋脊上的神兽,手指扣在轮椅把手上,用力到指节仿佛要断裂,因为太过克制浑身都在颤抖。

心里仿佛变成一锅即将煮沸的水,把所有情绪压抑在水面下,咕咚咕咚,往上冒着泡,马上就要彻底爆发。

“季、寒、初。”他眯着眼睛,双眸赤红,仿若泣血。

他脑中又浮现出那句“私心太过”和“我不悔”,反反复复,像催魂的诅咒一样,一直在心头萦绕,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殷芳川死了。

他的芳姨死了。

死得很凄惨,和殷远崖一样,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到死都没能等回自己失踪多日的女儿。

他招来身边的小_0_di_0_zi,问:“阿烬呢?”

小_0_di_0_zi答:“表小姐哭晕过去了,夫人和戚门主都在屋里守着。”

季之远点头,吩咐道:“你让他照看好小湮儿。”

小_0_di_0_zi应了,随之退下。

他又招来另一名_0_di_0_zi,问道:“我爹去哪儿了?”

_0_di_0_zi答:“宗主早上出去了,往西边去了。”

“走多久了?”

“刚走不久。”

季之远冷眼看着远方。

季寒初叛了,谢离忧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季承暄平日除了那把刀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但在季家待久了的人都知道,他最看重的人其实就是自己的侄子。季之远清楚地很,当年他娘算计了他爹,未婚有孕逼得他成婚,加之这么多年他始终怀疑是殷家害得他喜欢的女人失踪,所以季承暄对殷家根本不待见,连带着对自己也不喜欢。

可对季寒初,简直偏心得不得了,门主让他做,家主让他做,杀人放火都帮着他!

他现在连叛族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他倒要看看,季承暄还怎么帮他。

季之远漠然地笑笑,招来另一名_0_di_0_zi,“你去把第四门第五门所有死士都叫上。”

_0_di_0_zi称是。

季之远想了想,又道:“带上鹰弩。”

起风了。

他抬起头,望着被阴云遮住的太阳,想到的是他小时候,殷芳川给他洗澡喂饭,教他念书写字,殷远崖费力地用一只手抱起他,去摘树上的果子……

他们或许作恶多端,或许无恶不赦,但他们是他的亲人,是呵护他长大,给了他无数关怀的至亲之人。

可他们现在都死了。

不会再有人给他摘果子,也不会再有人替他遍寻名医,费心费力减轻他腿伤疼痛了……

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有的人,必须死。

*

红妆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漫长的梦,她的一生都凝缩在这个梦里。

最开始,她咿呀学语,爹娘嫌她是个女孩儿不太喜欢,但总算是无忧长大。

后来是百废待兴时期的大饥荒,人都变成了野兽,人间成了地狱,她被谁咬了一口,扯掉块皮,又被丢进锅里,被捞出来,听到有人凄厉地喊“不可以,不能吃她”……

她被救了,女人的手冰冰凉凉,但怀抱温暖,对她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去做摇光”。

她说,愿意。

于是她的一生被改变了。

再往后,时间过得很快,天枢用虫子吓得她哇哇大叫,天璇恐吓她不练好鞭法就把她抓去“正骨”,摇光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教她识别各种毒药的用法,她说女孩子的一生都很脆弱,要懂得保护自己……

还有除夕的夜里,她卧在师姐的膝上,小哑巴在冰河上转着圈儿,往树上挂彩球,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球被染白了,他就重新挂。

摇光在屋里熬热汤,天枢厚着脸皮凑在她身边帮忙,师姐替她梳着长长的头发,同她讲新的一年长大了一岁,练武的时候不能再撒娇偷懒……

她从死人堆里获得新生,又要在死人堆里结束短暂的一生。

可时光回转倒流,梦境回溯,她依然能看到那个人,少年明亮如昔,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他说:“在下姑苏,季寒初。”

他的背都被鲜血浸染得通红,八十二道鞭刑的伤比她想的更重,他的肋骨还插着两只箭羽,一柄长剑刺穿了肩头,眉头拧得那么紧,嘴唇苍白毫无血色,卧在一地血泊里,安静地像已经死去。

红妆想起就在不久前,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过来找她,把自己的一生放在了她的手里,说他叛了季氏,要和她回去看星星。

从来干净的像天上来的人,软下眉眼说“我求你”,如今为了她满身脏污,伤痕累累,生死不明。

这个傻瓜,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凭什么有信心觉得自己能对付几十上百的死士。

让她走,走个屁啊走。

嗡鸣声在脑子里喋喋不休,她甩出了佛珠,毒物肆意横行,有人在尖叫,有人在谩骂,有人抓着她的衣领嘶吼“告诉我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听不清了,马上也要听不见了。

眼前湿润粘稠,黑黑红红,心口的利箭带来刺骨的疼,鲜血不断流淌,流了满地,天地跟着一起浸在红色里。

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呢。

她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原来死前是这种感觉。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偏过头去,嘴角流血,他擦了擦,满不在乎地笑起来。

季承暄喝道:“孽障!”

季之远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孽障?是啊,我流着一半殷家的血,殷家的人哪个对你来说不是孽障!”

季承暄站起,冲着身边的弓箭手大吼一声:“给我住手!”

没有人听他的。

暮色里,季之远的脸扭曲如疯子。

“你以为姑苏季氏所有人都得听你的对吗。”他紧紧盯着季承暄,仰天大笑,笑里有泪:“他们是我的死士,只听我的命令!我要他们死!都死!都死——”

疯了,都疯了。

季承暄踏过一地尸体,将红妆从地上捞起来,手捂着她的心口,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他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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