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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分卷阅读14

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于嗟乎,不承权舆。”怀念着过去的好生活。
  在这个处处都是战乱的世界,眼泪没有用。
  何长郎丢下书本和华服,用瘦弱的身子扛起锄头,为家里生计奔波,双手不碰阳春水的郑燕儿拔下金簪,脱下锦袍,当_0_bai_0_nen的双脚第一次踏入污浊的泥土里,碰上泥鳅,她吓得差点尖叫,当细腻的双手第一次拿起织布梭子,戳出血泡子,她几乎哭成泪人儿。他们的大儿子再没有可读书的学堂,原本丫头媳妇们环绕着的他,学会了放牛养鸡,二儿子尚不懂事,吃着永远都不饱的野菜团子,想念着过去美味的糕点,整晚整晚地啼哭。
  家长里短,邻里纷争,鸡毛蒜皮的小事件件顶天大,有些乡间泼妇见他们没本家依靠,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来占便宜,欺负他们。
  何长郎是个老实人,不管是好听话、难听话,他统统不会说,还试图和泼妇们讲理,惹来更严重的嘲笑和欺负,被污言秽语骂得落荒而逃,对着墙壁念叨:“唯女子小人难养也。”
  郑燕儿好强,努力忍了年余,忍无可忍,卷起袖子和泼妇们干了一场,大获全胜。
  尝到胜利的甜头后,她从斯文淑女学会了撒泼,学会了骂街,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可以叉着腰站在田间和对面的牛大嫂狠狠骂上三四个时辰不停歇,她读过书,见识多,懂的词汇也多,往往能骂得对方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年纪渐渐增长,腼腆少女变成泼辣妇人。
  贫困的生活将少女的美貌消磨尽,不知从何开始,她白皙的皮肤慢慢变得黝黑,眉间布满皱纹,两鬓生出白发,窈窕的腰身渐渐变得水桶般粗壮,双手全是重重叠叠的老茧,处处都是辛苦劳作留下的印记,她走路风风火火,说话粗声粗气,任谁都认不出那曾经是郑家水灵灵的美娇娘,方圆百里最美丽的小姑娘。
  她的夫君是个土里吧唧的农夫,每天扛着锄头,闷不做声干活。
  而曾仰慕她的那个男人已做了关中王,樊哙是麾下大将。每日里,白马从骊驹,黄金络马头,腰间鹿卢剑,出行千余骑,就和梦想中的良人一模一样。
  农闲时,郑燕儿反反复复想起刘邦当年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痴迷,那么的爱慕,想起他表达爱意的方法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浪漫。想起他曾夸自己是天女下凡,是泗水最美的女人,想起他曾上门向自己求亲,如果父亲答应了,如果自己争取一下,如果……
  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人人都夸她比吕雉美貌,比吕雉聪明能干。
  可是吕雉成了关中王的妻子,享尽荣华富贵,她却成了农夫的妻子,受尽天下苦头。
  一步之差,天壤之别。梦想中的夫君,触手可及的幸福如过眼云烟,生生错过。
  “十二三岁的兔崽子!连只鸡都看不好!该不是把鸡蛋偷吃了再来叫冤吧?老娘存几个鸡蛋自己都不舍得吃容易吗?废物!蠢材!我定是八辈子倒了大霉,才会生了你那么没用的儿子!”
  “燕儿,你别骂得那么凶,鸡蛋定不是阿展偷吃的。”
  “滚!你这窝囊废!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养不活媳妇儿子!也有脸来我面前装男人?!”
  何长郎永远默不作声地忍受着怒骂,从来不回嘴,这种退缩的模样,却让郑燕儿越发恼火。
  她恨没眼光的父亲,恨无能的丈夫,恨没出息的儿子,恨周围欺负她的村民,每次看见水中日渐憔悴苍老的倒影,她的脾气就越发暴躁,说话越发难听,若有半点不对,便破口大骂,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母猪吓得要上树。何家妇之悍,远近闻名。
  最后,全家人看见她如山的脚步走来,都要抖三抖,脑袋低得比门口大黄狗还低。
  【陆】
  高祖五年,刘邦即位,初建都洛阳,不久迁至长安,史称西汉。
  吕雉做了皇后,儿子封了太子,高高在上,万人敬仰。朝廷的纷乱民间并不太懂,可是她从平民到母仪天下的过程,却被所有女孩一遍又一遍地描述着,不是羡慕吕公高瞻远仰,就是羡慕她命好,只恨不得以身相替。
  高祖十二年,刘邦驾崩,十七岁的刘盈即帝位,吕雉为太后,为剪除异己,她毒杀赵王如意,将戚夫人制人彘,齐王刘肥对帝礼节略不恭,惹吕后怒,险些被杀。刘盈不满其母的残忍,弃理朝政,民间议论纷纷,都对吕后畏之如虎,暗称蛇蝎妇人。
  惠帝五年,何家家境略好转,举家迁往长安,做烙饼小生意。
  悍妇的名声从乡间来到长安。
  那日,郑燕儿带着儿子照样张开摊子,烙上大饼,四处吆喝。忽而前方有鲜衣怒马过,后跟着华丽马车,车上坐着个带满珠翠的中年贵妇。小儿子年方六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他东钻钻西碰碰,摔了一跤,竟差点钻到人家的车轮子下去了,也惊了贵妇的马。
  郑燕儿吓得心都悬了,匆匆把儿子扶起,检查除破皮无大碍后,低头向贵妇赔罪。
  “大胆草民!可知冲撞的是何人?!这可是舞阳侯夫人!”侍卫恐失职,大怒,扬起鞭子欲抽,“该死!”
  郑燕儿护着儿子,闭目等待疼痛的到来。
  “等等,”有熟悉的女人声音传来,阻止了侍卫的责骂,略微过了半晌,那把声音又笑了起来,“我还道是谁,原来是郑家二姊。”
  郑燕儿惊讶地抬起头,纵使眉目随着年龄而改变,容貌大不相似,可是风韵犹存,那双凤眼和跋扈的气质,让她认出正是多年未见的吕嬃,如今她阿姊做了皇后,她夫君做了大官,她已成为长安人人奉承的贵妇人。郑燕儿也曾想过去投靠她,可是实在拉不下脸,试探着靠近,却被她家门房挤兑了两句,羞愤得再不愿去了。
  吕嬃高傲地抬起头,抖了抖身上的绫罗袍,摇摇鬓边金步摇,命人扶起郑燕儿,含笑道:“哎呀呀,多年不见,我竟不知二姊落魄至此,真是可怜见的。为何不让人来通报两声,也好让妹妹舍些银钱帮衬一二。”
  郑燕儿有些感激,正待说话。吕嬃又道:“哎呀呀,当年你可是咱们沛县的一枝花,人人都夸你长得好,聪明伶俐惹人爱,嫁的夫君又温柔体贴,比我嫁的屠夫强多了,那时你总劝我要忍耐,要贤惠。如今自己怎落到如此境地?不如和妹妹分说分说?”
  她语气中的嘲讽让郑燕儿愣住了,抬头却见吕嬃的眼里都是戏弄的笑意,一时语塞。
  吕嬃痛快极了,小时候总被阿姊和父亲拿来和郑燕儿比较,说自己这也不如她,那也不如她,不管是容貌、才华、家世,就连嫁的男人也不如她,让她极为嫉妒。如今风水轮流转,看着昔日的沛县美人变成俗气妇人,自己却锦衣玉食,她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说不出的舒坦。
  郑燕儿咬着牙,默默将所有羞辱忍下:“时运不济,无奈何,亦没什么可说的。”
  吕嬃伸手想拍拍她的肩,犹豫片刻,又嫌脏缩回了袖子,笑道:“有难处可以找妹妹,和门房说声就是,咱家别的没有,帮衬阿姊的几个铜钱还是拿得出的。”
  小人得志便猖狂,郑燕儿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恨得全身发抖,依旧点头笑道:“是。”
  响鞭再起,吕嬃在嘲弄的大笑声中驾车远去。
  “呸!老娘饿死也不登你家门!你这皮猴子,人呢……”郑燕儿羞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回头正欲对儿子发作,却发现儿子早偷偷摸摸回家去了,“该死的小兔崽子!活不干好,偷溜倒快!”
  何长郎匆匆赶来,松了口气,听完事情后,默默背起货篓,低声道:“人没事就好,燕儿,回去吧,你昨天嫌镜子不亮,我替你找人重新磨了,花了三个大钱,现在可亮了。”
  低头回到家中,郑燕儿看着这个年轻时就不算出色的男人被岁月研磨得黝黑的老头儿,口笨舌拙,媳妇受了那么大委屈,依旧连句安慰都说不好。她忽然再次想起闺阁里的记忆,那时年少,海棠正茂,她无忧无虑,还是人人都爱的美人儿,所有男儿都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献给她,她也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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