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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道-分卷阅读22

最快的速度奔向裂缝之外的坎位。

李怀信拿出五块事先画好的乾位木符,默念符咒之后,纷纷插/入焦黑的泥土中,随即纵身一跃,奔至坤位,无数道剑光掠下,在地上刻出阵法。

一整套剑法连贯打完,地上的符文已成,他再抽出一柄吞贼,飞掷而出,隔空控制着悬于乾位上空,与冯天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十足的握紧剑柄,三柄齐齐插/入符文中心,一个巨大的结印成形,将三方贯连相接,阵启!

二人握紧剑柄,插/入焦土,剑身每深/入地下一寸,就会耗费一波真气,直到将整个剑身没入土里,方能成阵,否则前功尽弃。

李怀信兼顾乾位、坤位两处,耗费的精气便是往日的两倍。相对的,分散了灵力,乾、坤两处的封印就会削弱。那么成阵之后,封灵阵是否牢固,有多牢固,还另外两说。

然而剑身没入焦土,还剩一小节时,便分寸难进,仿佛扎在一块铁板上,李怀信死命往下按,额头渗出薄汗,打湿了垂下来的一缕青丝,黏在颊边。他抬起头,看向冯天,发现对方的长剑同样还剩一小节,分寸难近。

“怎么回事?”冯天喊道。

“不知道。”李怀信说:“压不下去。”

“别松手,压不下去这阵就成不了,到那时,阴兵出世,为祸人间,必将生灵涂炭。”

无需冯天聒噪,他当然知道此刻万万不能松手,只差最后一步,最后一步……

李怀信抬起头,陡然睁大眼,才猛地知道冯天为什么要聒噪这么一句。

起先从裂缝中窜出的黑雾一点点凝聚成虚影,仿佛一支队伍,训练有素的排成两列,踏着虚空,正朝冯天迈去。

李怀信瞳孔紧缩,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目睹着那队阴兵虚影,靠向冯天。

近了。

他的手微微一抖,欲要抬起。

“老/二,别松手。”冯天的声音很轻,却仿佛万箭齐发,刺入他耳膜。

更近了。

李怀信僵在原地,双瞳瞪得颤抖,无数细小的血丝彷如蛛网爬满白仁。

只差两步。

冯天看着他,安抚似的说:“老/二,别松手。”

李怀信拼尽了全力往下按,长剑好似戳在一块铁板上,始终未进半寸。

“躲开!”他疯了般大喊出声,摁住剑柄抬起头,已经红了眼眶。

冯天没有躲开,阴兵从他的身体里穿过,阴寒之气直灌入体,仿佛被一把钩子在脏腑里肆掠翻搅,狠狠拉扯,然后一下下撞击着灵魂,几乎要将灵魂与肉体生生剥离撕碎。

那股冲击力太大,有种被卷入巨浪的溺亡感,冯天双手紧握住剑柄,不敢松懈,直到这列阴兵穿过身体,他仍旧保持着插剑入阵的姿势,不曾松手。

李怀信呼吸一窒,望紧冯天,仿佛时间凝固,心里的惧怕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直到冯天手里的剑身整根没入,轻轻抬起头,与他对视。

李怀信整个人才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身体却有些摇摇欲坠了。

冯天牵了一下嘴角,诧异道:“呀?哭啦?”

李怀信眨了一下蓄满水雾的眼睛,这才发现视线有些模糊。

冯天嘲笑道:“都多大人了,还哭鼻子啊,哈哈哈哈。”

李怀信狠狠将水气逼了回去,怒火中烧的瞪着冯天:“滚。”

冯天笑了几声,蓦地收住了,他皱了皱眉,抿紧了发青的嘴唇,看见李怀信铁青着脸狠狠一摁剑柄,却仍旧未能成功。

冯天问:“怎么了?”

“下面好像有块铁板,可能是运气不好,正巧抵在什么兵刃上了。”

“哦。”冯天应了一声,就没在说话,也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李怀信隐隐觉得不对劲,抬眼去看冯天,就见他依旧保持着方才那个跪坐的姿势,一动未动。

他的心忽地一紧,下意识喊了声:“冯天。”

“嗯?”

“你……没事吧?”

“嗯。”

闻言,李怀信只觉得更加心慌:“嗯什么啊,你到底有没有事?”

冯天顿了许久,久到李怀信快要炸毛的时候,对方终于开了口:“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在东桃村是酿酒的大户,我爹的看家本领就是酿得一壶桃花醉,十里飘香,我小的时候,跟我哥,想要偷喝一口,被我爹发现了,他不许小孩子喝酒,把我俩胖揍了一顿。”

不知道冯天为什么突然说起亲人,李怀信捺住心里的忐忑,顺嘴问了句:“你还有哥啊?”

“嗯,我哥比我出息,是要传承我爹手艺的人,我从小上房揭瓦,淘气狠了,我爹就怕我在村里跟瘸拐刘家的儿子瞎混,以后不学无术为非作歹,就把我送到了太行山。走的那年,我爹在地里埋了几坛子桃花醉,说是等我以后成年了,回去咱爷三儿不醉不休。”说到此,冯天顿了顿,声音弱了下去,好似叹息:“如今,我都二十岁了,那几坛子桃花醉,应该还在地里埋着等我吧?!”

不知为何,听完这番话,李怀信觉得心里发酸,他说:“等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们就上你家去喝酒。”

冯天牵了牵有些僵硬的嘴角,用那种他从未有过的轻声细语讲:“老/二,你一会儿别哭啊,我可能……出不去了。”

一听这种话就让人火大,李怀信发泄般猛地施力,终于将长剑整根没入,钉在符咒中,阵成!

可他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里还窝了一把火,一路烧到嗓子眼儿。

他想吼:

谁哭了!

谁他妈哭了!!

可他不肯,更不敢回头去看冯天,因为他转过头之前,冯天的脸色白得吓人,是那种发灰的死白,而冯天握着剑柄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和着李怀信心里烧起的那把火一起,摁了下去。

李怀信望着已经成型的封灵阵,指责冯天:“说这种话,晦气不晦气。”

然后,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对冯天说,却更像说给自己听:“我们能出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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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那人的双手握紧成拳时,崩塌的峰峦被树根盘绕着垒起一座低矮的小山,根茎仍在肆意疯长,蜿蜒向幽谷,从地底一路穿过李怀信脚下,勾住了那颗已经倾斜的千丈古槐,纵横交错着盘住根茎,缓缓拉直扶正。

李怀信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峰峦上的七颗鬼树的根茎在他脚下贯穿相连,一点点修复了被天雷劈裂的大阵。而那个跪在小山上的身影,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寒风一吹,就毫无支撑的倒了下去。

这短短的一瞬息,仿佛过了春秋三载,他遥望那个人倒下,却始终不敢回头看一眼冯天。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冯天就再也没有出声。

深秋的寒风那么凉,在幽谷里如同霜雪一样,李怀信却觉得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有种浓浓的灼烧感,他想听冯天说点什么,哪怕叫他一声老二,他在原地站了那么久,冯天也没催促一句:你发什么呆!

四周有风声,有树叶飒飒声,还有怨灵的呜咽,很吵很吵,但没有冯天的声音,就突然变得悄无声息,什么也听不到。

他终于没忍住叫了声:“冯天。”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跪坐在原地的冯天,低低垂首。

他说:“阵成了,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他说:“我们出去,冯天。”

他说:“怎么的,还要让人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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