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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龛世-分卷阅读37

。”
  薛闲觉得这秃驴也是个奇人——由那蜘蛛痣来看,他约莫是有病的,由其睁眼便不认人来看,病得似乎还不清。但就这么个疑似有着失魂症,还总端着冷冰冰的高僧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倒霉和尚,居然能在市井中混出这么多信息,着实有些难以想象。
  薛闲问:“你看着像是会说人话会聊天的人么?”
  薛闲答:“不像。”
  玄悯面容不变,伸指把他圆滚滚的脑袋……也兴许是身子,管他呢,总之是摁回了袋里。
  “煞将是那些或年暮或伤病的兵将,苦民和奸人又是什么?”薛闲被摁进去的时候又叨咕了一句。
  “是乞丐和山匪。”
  回答他的并不是玄悯,而是另一个略为温平的声音。
  玄悯闻声转头,就见那陆十九和刘老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朝这边走来。
  刘老头那年迈的身体自不必说,陆十九比江世宁还弱不禁风,是怎么醒得这么快的?要知道,不论是漩涡的拖拽,还是拍在池底的力度,都足以弄得人浑身是伤,可这两位却半点儿新伤都没有。
  先前在石门后头碰见时,他们是什么模样的,现在依旧是什么模样。就连衣服浸了水的程度,身上的一些淤痕都不曾有丝毫变化。
  玄悯上下扫量了他们一眼,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剩余的百来具石像问道:“你怎的知道?”
  陆十九抬起手里拎着的木枝,动了动手指,道:“我能看,也能算,方才就近摸了几个。”
  “这些士兵是在回乡的半道被截下的。”他静静道:“弄走这样的士兵其实颇为容易,转头说是早已战死,尸首也寻不回来,便能打发了,也不会引人起疑。”
  至于乞丐流民……多一个少一个,兴许根本就没人注意过。山匪便更好说了,在周遭百姓眼里,剿干净了最好,至于剿完是收了监还是砍了头,被送去了哪里,也自然不会有人多问。
  三者齐备,局便布下了。
  陆十九那双盲眼在此时比寻常人好用得多,他转着身扫了一圈,抬手指着两处地方:“有东西。”
  玄悯闻言,迈步过去,在两处池壁上各摘下了一个石片,单是用手指摸也能摸出这石片上镂着符文。玄悯握在手里细细看了片刻,皱眉道:“有些眼熟。”
  “什么眼熟?”薛闲问道。
  玄悯:“符文,似是在别处见过。”
  但是这墓室里头光线着实过于昏暗,再怎么看,也就只能看个大致轮廓。
  在他看着石片时,一旁的陆十九转头看了眼不远处晕着的陆廿七,忽地冲玄悯道:“廿七他……”
  玄悯听他语气迟疑,头也不抬道:“他似乎格外惧水。”
  暗袋里的薛闲闻言懒懒道:“是啊,我晕着的那阵子里,别的什么也觉察不到,净听见他扯着嗓子嚎了。”
  陆十九垂下目光:“这怪我。”
  

第27章 江底骨(四)

  十三年前自陆家塘而来,定居在江边东坊区的陆垣是个鳏夫。妻子早亡,他一人拖带着两个儿子,在江边牵了条小舟,打渔为生。他虽然长了张略带凶相的莽夫脸,却有着憨厚老实的性子,逢人便笑,凶相也温和了三分。
  街坊邻居常说,陆垣的两个儿子长得着实不像他陆家的人。
  因为陆垣是个大高个儿,人也壮硕。大约是常年拉扯渔网的缘故,手臂上肌肉高隆,显得格外有力。而他那两个儿子却不然。
  他刚来东坊时,大儿子四岁,小儿子两岁,一个赛一个纤瘦。小儿子瘦归瘦,眉眼间多少还有些陆垣的影子,显出了一些虎头虎脑的活气。大儿子却当真没有半点儿跟陆垣相像之处。
  父子三人往那一站,那个小名十九的大儿子永远最为显眼,因为白得过分,几近病态。
  这陆十九不仅长得不像陆家人,性子也不像。陆垣是个热心肠,小儿子陆廿七也是个喜欢闹腾的,皮得不行,还不服管,小小年纪便犟头犟脑,没少被陆垣收拾。独独这大儿子陆十九,整日话少得离奇,一点儿没有孩子样。
  多数时候,这陆十九确实显得懂事许多,但有时候,他会冷不丁做出些古怪的举动,加上他那副苍白羸弱的模样,颇有些鬼气森森的,自然不那么招人喜欢。
  所以街坊间偶或有逗逗陆廿七的,却少有去逗十九的。
  街坊们不知道的是,这陆十九还真不是陆垣亲生的。
  陆垣家里没什么人,长辈早已不在。发妻病死后,陆垣很是颓丧了一年,家里破败得紧,儿子廿七一整年没有足够的吃食,身上也没几两肉,瘦得可怜。于是他便干脆锁了老屋,带着儿子来了卧龙县,因为这里靠着不错的江道,鱼水鲜肥,足以谋个生计。
  进城前,他带着儿子在一间土地老庙歇脚时,碰到了窝缩在山间的十九。
  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山间老庙里窝着,怎么看也不正常。
  陆垣问了十九几个简单问题,便猜到了大概。
  这十九原本住在离这百里之远的葛县,家里兄弟姐妹实在太多,又碰上了旱年,他爹娘大概是养不过来了,只得丢弃几个。原本大概是想卖掉的,只是这十九长了副病怏怏的模样,看着就像是养不活的,又天生有眼疾,才四岁,看东西就很是模糊了,卖也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便只能丢了,丢近了说不准还能摸回家,便干脆丢到了百里之外。土地庙偶尔有人来往歇脚,说不准碰上个好心的,还能把人带走。
  这本是个过分乐观的想法,毕竟比起好心人,这山林间流匪豺狼更多,更可能是在被人带走前,便被山匪掳了或是被豺狼吃了。
  不过这十九是个命好的,他碰上了陆垣。 
  陆垣想着养一个儿子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廿七还能多一个玩伴,便干干脆脆地把十九带走了。
  不过后来他便发现,十九不算是个好玩伴,因为比起四处撒欢,他更喜欢安静带着。但十九是个懂事的儿子,即便两眼看不清东西,他也会每日摸索着给陆垣帮忙收拾杂鱼杂虾,或是搬着小凳站在灶边煮点汤糊。
  所以陆垣收拾过廿七,却没碰过十九一根手指头,反倒格外心疼这孩子。
  小孩子总爱追着比自己稍大一些的人玩儿,廿七也不例外。即便十九是个少言少语的性子,廿七也喜欢跟前跟后。在廿七自己眼里是帮忙,在十九眼里是纯添乱——
  比如十九烧了一盆滚开的水在墙边晾着,打算帮老爹烫一烫换下的罩衣罩鞋,去一去鱼腥味。结果廿七在灶间屁颠颠地溜来跑去,非要帮忙,然后脚下一滑,一_0_pi_0_gu坐在了开水盆里,哭得跟杀猪一样。
  再比如院里的树上结了虫壳,影响长果子,十九抱来根木扫帚,打算把虫壳捅下来,廿七依旧屁颠颠地来帮忙,结果扫着扫着便觉得那虫壳儿挺好玩,抠了一个下来放在嘴边吹起了哨子。哨音挺亮,廿七乐得直蹦,然而当晚他那嘴便肿成了肉肠,依旧哭得跟杀猪一样。
  起初十九看见他便头疼,后来眼睛越发模糊了,看也看不清了,便习惯了。
  自打眼睛模糊得近乎看不见起,十九发现自己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了,也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他有时候会忍不住跟着声音一路出门,四处找寻一阵,实在找不到来源,再默默回来继续干活。
  他九岁那年,廿七刚满七岁。有一天晌午,他又听见了古怪的声音,便忍不住出了灶间,一路摸摸索索地朝江边走。那时候的廿七比小时候稍微收敛了一些,大约是因为兄长半瞎的缘故,终于懂事了一些,偶尔知道要照顾人了。他一见十九出门,便忙不迭跟了出来,一路叨叨着让十九回去。
  然而十九却像是中了邪一般,罔若未闻。
  就是那个晌午,十九在江中浩然的水雾里恍然看到了龙的影子,然而惊叹的下一秒,他便跌进了水里。
  廿七下意识跟着跳了下去,想要把那眼瞎的兄长拽上岸,却发现就像小时候的无数事情一样——他以为自己是去帮忙的,其实是去捣乱的,他差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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