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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分卷阅读17

  健马四蹄腾空,拼尽了全力飞驰,口角涌出了白沫,终于在剧变来临前夕闯进了一处遗弃的废墟。远处的天际腾起一股细细的黄沙,天地变成了一片暗黄。废墟周围有枯死的树林,或许曾是个小小的绿州,现在已化为一片砂黄。房屋还算坚固,小半都埋在了黄沙以下,马也被牵了进来,在恐怖的异象中不断发抖,浑身湿淋淋的喘气,大漠中令人恐惧的沙暴渐渐显示出威力。
  风厮吼起来,卷起了漫天的沙尘,凄厉而尖锐,像是恶魔的呼号。大地在颤动,小小的屋宇仿佛抵不住重压,入口不断有沙粒卷入,不久已积成小堆。四周漆黑如墨,俩人背抵着风吹不到的墙壁,静静的等灾患过去。风一直刮。他站起身,从隔室压塌的一角房梁上截下一段木头,劈成细柴引火,温暖的火苗跳动了几下,室内终于有了光。迦夜从马上翻出薄毯,掷给他简单的食水,就着火光默默吞咽。生死一线的紧张感过去,剩下无边的疲惫。
  一天一夜之后,呼啸的厉风逐步停息。天空湛蓝而晴朗,没有一丝云彩。周围的沙丘完全换了形状,全凭着经验寻找方位。马死了一匹,为了抢救剩下的马,又用掉了储备的食水,不得不被迫折返补充水源。荒漠里唯一的马。僵立了很久,迦夜终于翻身上马,揽住他的腰。身后的重量很轻,几乎不觉。清冷的香气在鼻端萦绕不去。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可以感觉到呼吸拂动,他不自觉的挺直,背心微微发烫。
  浪费了数日,不过走了百里。眼前出现了村庄的轮廓。他策马驰近,身后的迦夜被挡住看不见景象,突然开口。“前方有血腥气。”
  飘来的风中挟着浓重的血腥,村子空前的寂静,他一手执剑,小心的驱近。一具具倒伏的人体横七竖八,在屋内,窗沿,井边,大路……放眼望去,竟无一个活人。鲜血干涸成紫黑色,残破的幌子在风中飘荡。焚烧过后的村庄满目疮痍,历历死者相摞。粗劣的衣料,恐惧的神情,普通的村民遇袭时的仓惶显而易见,随处可见妇女被撕开衣服_0_ling_0_ru后的惨景,巨大而翻裂的创口昭示出无情的屠杀。
  默默牵马走在遍地狼籍中,脚下踢到了一面软软的战旗。姑墨国的标志赫然入目,火焰般炙痛了双眼。龟兹边境的小村落,不可避免的被战事牵累。在姑默大军未曾后撤的时期,这里成为了劫掠对象之一。迦夜的脸很白,没有一丝表情,黑瞳如墨一般深晦。是他们挑起的战争,他们的罪。
  无法回避的罪衍_0_chi_0_luo裸的呈现。不容逃遁。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身畔的骏马哧哧呼气。村落的正中是屠杀最集中的地方。一个十余岁的孩子跪在尸体堆中僵硬如石。呼吸仍在,痴呆若木偶,被惨剧吓得神智崩溃。这张脸曾经羞怯的笑,递过面饼和肉干,朴实的退回多余的银子。
  整个村子,唯一剩下的人。怕也活不了多久。看了一眼他做出判断。这类丧失神智的人在战奴营并不罕见,瞬间_0_ci_0_ji过大,很难回复正常,多发生在初入营的新人身上。迦夜从身边走过,一步步接近那个木立不动的孩子。他的心一紧,剧烈的跳起来,待要脱口让她止步,已经来不及。一只小小的,白生生的手举起来。蒙住了孩子的眼睛。静得令人窒息的村庄,忽然有歌声响起。清越的歌声穿透了一切。
  如泉水漱过玉石,在山林草泽奔流;如枯骨下长满了芳草,开出了摇曳的春花;如云开雾散,雨过天青;如冰消雪融,大地重归;如藤曼蜿延,援引向上,绽出新生的嫩芽。如世间一切不可言说,无可挽回的事物消逝轮回,生生不息。道尽了生之欢悦,死之静穆。安抚着亡者的灵魂,平复着生者的哀凄。奇异的曲调,陌生的歌谣,听不懂字句,却温暖得让人落泪。
  歌声在废墟中回荡,散播四方。许久,低低的啜泣响起,渐渐大起来。痴立的孩子号啕痛哭,大滴大滴的眼泪自迦夜的掌中淌下,滚落尘埃。倾尽了所有痛苦,从混沌无觉中复苏。从未听过迦夜唱歌。可当她合上双眼,歌声便如洗净灵魂的素手抚过心头。
  长睫微阖,眉目低垂。黑发披落双颊,苍白的素颜静如祭者。他愣愣的望着她,中止了一切思维。歌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哭声逐渐低落。迦夜睁开眼,幽黑的眸子望向他的身后。一列剽悍的战队不知何时出现,马上的士兵呆呆的看着两人。领头的青年英挺锐气,一身甲胄,极是眼熟,惊异的目光不曾离开过迦夜。
  他悄悄握住剑柄。龟兹骑兵的盔甲锃亮,在日影中不容错辩。放开了捂在孩子眼上的手,迦夜默默的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尸骸狼籍的村庄。多数人的视线仍在跟着她,有三两个人下马检视着孩子的情况,他在远处回望,无形的松了口气。

蜚语
  离开了村庄,迦夜一直沉默。唯一幸存的孩子,交到了同族人手中,应该无恙。那一村人,与被他们亲手所杀并无二致。纸上筹划,精密计量,现实中化为鲜活的人命,毁灭的村落。假如他们不曾干预,相似的场景或许会出现在姑墨。赤术同样不会对敌人有任何怜悯。但这样的理由,无法自赎。只为了冰冷的利益,让无辜者鲜血横流。他想在恶魔掌中生存下来,却让自己也变成了恶魔。日夜兼程的踏入龟兹,自鄙自厌的感觉挥之不去,充斥着每一根神经。迦夜秘密召见了驻留龟兹的魔教暗探,公布了策动细节。局势,渐渐朝着他们预设的方向转变。
  三日内,谣言四起,传闻赤术王子为了夺嗣与姑墨人勾结。
  五日内,风传姑墨的破格出击和无能战败别有隐情。
  七日内,王廷爆出秘闻,在阵前督战的近臣快马传回了赤术与姑墨勾结的密信。
  十日内,龟兹王下令查抄被刺身亡的左大臣私宅,找到了与姑墨往来的铁证。
  十二日,赤术回国,迎接他的是百姓的唾骂和龟兹王的震怒。
  辉煌骄人的战绩被视为处心积虑的诡谋。人们似乎忘了他过去的功勋,都在私下传议他让亲舅私通姑墨,蓄谋夺嫡,以便独揽军权,阵前媾合。
  数日之间,呼声极高的王子身败名裂,百口莫辩。人心的天平全数倾向了他的兄弟,侧妃所出的幼子。迦夜淡抿着茶。听着茶肆里的平民口沫横飞的鄙责赤术,市井里充盈着期盼国王重责王子的快意。“殊影,你看。”她的声音仍然平淡。“毁掉一个人的名誉,是多么容易。”
  “赤术永远失去了名正言顺继位的可能。”他并不愉快的道出结果,这本是他们多方筹划的场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真残忍,对不对。”她一根根屈起手指,像在梳理心底的情绪。“没有别的选择,你知,我知。”他紧紧抿住唇,不发一语。是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可是她有。
  她本可以离开魔教,放弃为虎作伥的生活,像绯钦一样远扬,何处不可留。偏偏自甘陷于污淖,他始终难以理解。“人轻信、愚昧、嗜血、冲动。”她轻轻吐出话语,眼睛仍望着街市。“发现一个英雄与自己所预期的不同,便愤然作色,欲除之而后快,沉浸在被骗的愤怒中无法释怀,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
  “我不过是伪造了一封密信,由狼干传给了倒向侧妃的近臣,其他的,都是真实。”交战是真,和谈是真,赤术的舅舅通敌是真,然而这些真实加在一起,混以别有用心的说辞,有意无意的模糊,诱导出的答案足以毁掉一个人。流言令智者迷惑,愚者深信,在高涨的惩戒之声前,谁还有勇气与众人相悖,去探究不一样的真相。她轻轻叹了口气,近乎厌倦。“明天我们谒见龟兹王。”既然被杀的左大臣是通敌叛臣,重要性自然也大大降低。强硬派的赤术倒台,侧妃及小王子的地位瞬时倍增,与教中继续交好便成为龟兹首选。
  大门,再度打开。以无数的生命为代价。谒见十分顺利。伴在龟兹王身边的侧妃笑容灿烂,紧抱着怀中的幼子。小王子不过八岁,蒙懂天真,赖在母亲身上撒娇作痴。一枚再适合不过的棋子,供教王将强大的龟兹操控自如。迦夜执礼如仪,将致歉与交好之意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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